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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星座的闹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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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上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同,那么当他们化身为鬼魂作祟时,理应也会呈现出种类繁多的性格特征。生人好以星座归纳性格,闹鬼同样讲究十二星座,只不过生人靠的是生日判断,鬼们则以去世之日为准。

鬼魂的十二星座,和生人的并不完全一致。
鬼魂的十二星座,和生人的并不完全一致。
鬼魂的十二星座,和生人的并不完全一致。

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


白羊座(3.21--4.20) 


      白羊座的鬼是大胆的鬼、无畏的鬼,是天生的厉鬼。在这段时间死去的人,即使周围环境阳气深重,它们变鬼之后也会迫不及待地开始作祟。白羊座的厉鬼性格非常积极主动,它们举止阴森恐怖,乐于倾听别人的惨叫,同时又很擅长外交,能通过阴沉反复的言灵诉说,把人吓得魂不附体。不过白羊座的鬼有强烈的侵略性,闹鬼地点未必局限在死亡现场。这些鬼吓唬人的方式富有创造性,可作祟起来却刚愎自用,对危险考虑较少。它们性格里隐藏的自我毁灭倾向,往往会把它们带到形魂俱灭的结局。




金牛座(4.21--5.21)

金牛座的鬼,最大的特点是斤斤计较。它们最喜欢生者烧的冥币、锡箔元宝、纸人纸马纸电器以及各式明器等等,多多益善。它们会充分吸纳香火,然后仔细地分类保存。一般来说,金牛座的鬼相对平顺,作祟时比较传统,比如漂浮、巨大声响、家畜不安、托梦等方式,只需要烧足够多的冥币,即可得到安抚。可一旦遭遇僧道驱邪的场合,金牛座的鬼受到刺激,变得极其顽固不讲理,不易超度,更难以解脱。对付它们,一刀冥币的作用比三位道长还管用。


双子座 (5.22--6.21)

双子座的鬼反应快,智商高,等闲法阵难以拘役。这是一个智慧型的星座,这段时期死去的鬼表现出一种极其敏锐、狡黠的风格,它们会观察生人的反应,并适当地调整自己的作祟策略,大宅就用窗边惨叫多一点,小宅会用床下黑影,镜子比较多的屋子就用镜中突现鬼影的解决方案,总之计划弹性大,思维灵活可以随时根据情况调整。双子座的鬼多才多艺,能吼善嚎,有文艺天分,人人都不愿意家中闹双子座鬼。可惜它们很难长时间关注同一件事,注意力跳转太快,往往这家刚刚闹了三天,很快又转去邻居家了,让同一社区的灵异事件欠缺持续性和统一性,显得琐碎而扰民。



巨蟹座 (6.22--7.23)

在巨蟹座的日子里死去,厉鬼会变得责任感十足,不轻易骚扰无关人等,会直接去找导致其死亡的责任人。它们热爱家庭,不爱动,经常停留在同一座古宅好几百年,连喊出来的怨念和墙上的血字都不轻易改动。它们渴望安稳,表现出强烈的守时倾向。如果一只鬼缠上了你,声称要在子时现身吃掉你,并且一过午夜就出现,那么很可能是死于巨蟹座。巨蟹鬼的另一面是温柔,它们很少直截了当地出现在生人面前,而是通过一只黑猫、一卷录像带或一张枯黄的照片这样的方式提示它们的存在。



狮子座 (7.24--8.23)

狮子座象征着怨气冲天、魔性四射。这是怨灵的星座,也是鬼王的代表。狮子座的鬼出现鬼王、鬼主、恶鬼的概率很高,它们能领导很多小鬼,同时在多个地方爆发灵异。它们的性格奔放而乐天,“没有闹不出灵异的地儿,只有怨念不够强的鬼。” 是它们的座右铭。这些狮子座鬼魔性四射,每次现身,生人忍不住跟随它们的步伐惨叫、逃窜。有它们闹鬼的现场,从来不会是阴森森静悄悄,而是让人充分感受到死力十足的大跃动。


不过这个性格的反面是浮躁,易冲动,极容易受开棺验尸或开光法器的挑拨,然后中了道士或和尚的全套。




处女座 (8.24--9.23)

如果你发现挂歪的浴室镜子先摆正,然后才出现女鬼的脸,那么这个鬼一定是处女座;如果你置身于坟地之中,发现周围的古槐排列成了整齐的八卦形状,那么这个鬼一定是处女座。这个时期出现的鬼,最不能容忍的,就是不协调以及不规整感。它们会攻击那些八字只算了一多半的人,会骚扰称骨重量带有小数点的人。在玩笔仙时,如果参与者画出一个不完美的圆,往往招惹来的都是处女鬼。对它们来说,这个世界的不完美,才是最大的怨念。反过来说,驱邪者很喜欢和它们打交道,一个匀称的罗盘或一把对称的桃木剑,都能让它们得到解脱。处女座的鬼魂最大的秘密,是不可




天秤座(9.24--10.23) 


你在夜间看到在深巷、坟地、走廊、荒废公路等地一直徘徊的鬼魂,多是天秤座的。它们不缺充满激情的怨念,也有足够冷静的性格去作祟。可是当想害的人超过一个且不在同一地点时,它们往往会陷入无法选择的状态,只得在两地之间来回徘徊。天秤座的鬼内心深处,始终渴望着去帮助其他鬼魂,可那些鬼魂种种害人的理由,总显得那么荒唐而欠缺说服力。它们总试图用理性去说服自己,可理性会告诉它们并不存在鬼魂灵异,然后就自我湮灭了。


天蝎座 (10.24--11.22)

天蝎座的鬼太喜欢复仇了,它们对复仇手段的热衷,甚至超过了复仇的目的。在这一期间变成的厉鬼和怨灵,会想出层出不穷而又难以觉察的报复手段。比如醒来时发现鬼剃头,比如开车遭遇鬼打墙……天蝎座鬼都是心理学大师,它们的作祟方式都恨巧妙:你几乎无法直接目击到鬼,甚至连鬼嚎鬼影都很少,受害的生人会陷入一种微妙而尴尬的局面,不明所以,但又无法解脱。而且你不要指望它们会忘记怨恨,那些可以持续十几代人的恶灵诅咒,多半是天蝎座的手笔。



射手座 (11.23--12.22)

射手座的鬼,性格特点就两个字:爱玩。什么也不能阻止它们飘出墓园去闲逛,害人也罢,上身也罢,都只是一场游戏。它们会毫无规律地攻击任何一个过路的生人,烧纸时突然刮起的旋风,多半也是射手鬼在贪玩。它们的性格中最鲜明的特征,就是好奇心和不羁,无论是日出即归的禁令还是官府莫近的禁忌,都不能阻止它们漂浮于各处,搞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。跨界的灵异事件,多是射手座的鬼所为,它们喜欢走来走去——比如在北京万寿路尽头碰到一头讲广东话的怨灵,多半是射手座。
   

魔蝎座(12.23--1.22)

如果要评选哪个星座的鬼事业心强,那么一定非摩羯莫属。它们对作祟这件事情的认真程度,连处女座都自叹弗如。比如一个摩羯座的吊死鬼要闹鬼,会事先规划好细节,每晚准时子时出现,三级风持续五分钟,乌云覆盖面积二十公里,白绫二尺长,悬梁吐出的舌头不超过五公分,旁边还要有翻到的板凳。在执行时,也严格按照这个流程走。摩羯座闹鬼,一定会把所有的细节和逻辑都考虑清楚,并分毫不差地实现。不过这也导致它们的灵活度不够,有时候循规蹈矩,欠缺原创要素。倘若同一村子三家人都闹鬼了,而且灵异现象很严格地保持一致,基本刻意确定是摩羯所为。



水瓶座 (1.21--2.19) 


死于水瓶座期间的鬼,都善变化。这些鬼性格活泼,闹鬼时很有表现力,擅长幻化成各种样子去迷惑生人。不过它们的个鬼主义倾向很强烈,独来独往,注重鬼生品质,对供奉的香火品质特别挑剔。它们很少去骚扰别人别鬼,也不喜欢被其他人鬼所骚扰,顽固而独立,甚至有自闭倾向。生人如果没在它现身时表现得很害怕,它会非常失落,甚至迅速离去,导致作祟失败。所以水瓶座的鬼容易抑郁,一抑郁就变得阴沉,特别容易化身为地缚灵。很多法师说,在驱逐或超度水瓶座的鬼魂时,会发生无法沟通的情况。那些鬼宁可魂飞魄散,也不愿意跟其他人诉说委屈。


双鱼座 (2.20--3.20)

双鱼座的鬼可以是天生的艺术家,闹起来的灵异事件丰富多彩,让人目不暇给。不过它们的情绪特别不稳定,导致灵异事件也无法预测。有双鱼鬼在的宅子,你永远无法描述闹的是什么鬼,因为风格根本无法统一。它们可能一会儿充满怨念地对宅子的主人咆哮,一会儿忽然又变身成头发去堵下水道。开头是幻化成惨白的小女孩,过了几天会忽然换成电视机里的长发女性。十字架和圣水对付它们偶尔管用,金刚经和桃木剑的表现也起伏不定,驱魔人员最头疼的就是双鱼鬼,这些鬼怪连自己最害怕什么,都不能确知,一会儿一个主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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羌绣的三国民间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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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9公益日活动里面,有一个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NGO项目,我看了一眼,发现里面居然还有羌绣,登时倍感亲切。


坦率地说,作为直男,我对刺绣并没有太大的兴趣。虽然出于好奇我也曾经买过十字绣,但玩了几下就耗光了耐心,索性把它藏到柜子深处,不让人知道。


但羌绣和别的刺绣不太一样。


羌绣是流行于羌族地区的一种刺绣,涵盖范围大致是以汶川为中心的川藏交界。羌族的刺绣手艺,除了浓郁的民族风情之外,还融合了汉族的刺绣技法和文化。这种传承的特点,以各种民间传说故事的形式流传了下来。


这些关于羌绣的民俗故事虽不严谨,却充满想象力,一个比一个脑洞开得大。但从其中,我们仍能隐隐感觉到真实历史的蛛丝马迹。


比如羌绣的创始人,你们就绝猜不到——此人复姓诸葛,单名亮,以“吾从未见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”一句风行后世网络。


诸葛亮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忙碌的人,生前为北伐操劳,死后还被各种传说召唤。吃的喝的,用的骑的,一提来历,开头永远都是“在诸葛总理的关怀下……” 


羌绣的诞生,居然也跟他老人家有关系。


传说是这么讲的。三国时期,在汶川地区活动的羌族非常强悍,他们不服王化,桀骜不驯,是蜀汉的心腹大患。诸葛亮要专心北伐,非要收服这个地区不可。


于是诸葛亮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学生姜维。姜维本以为这点小事,手到擒来,没料到迎头碰到一群羌族女将。这些女将个个都是女汉子,战力超强。可怜天水麒麟儿一代名将,被这些少数民族女性打得灰头土脸,狼狈而逃。


姜维回到成都跟诸葛亮哭诉,诸葛亮微微一笑,转身回到后屋,半天都没出来。姜维觉得纳闷,掀帘一看,差点没喊出一句“东方教主” 。原来孔明拿出绣花针和彩线笸箩,不急不忙地跟那儿绣着东西。


姜维不知老师这算不算出柜,只能在旁边耐心等待。过不多时,诸葛亮亮出了成果——原来这是一条围腰,上头绣着各色漂亮的花纹,五彩斑斓。诸葛亮说,我发明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绣花方式,叫做挑花,一定会吸引她们注意。


姜维说老师你还会自己绣这玩意儿呢?诸葛亮眼皮一翻:“你以为我那么多锦囊都是买的?”(这段是我脑补的)


姜维将信将疑,把围腰送过去。那些羌族女将看到如此精致漂亮的东西,爱不释手,于是暂且罢兵,回去研究挑花技法了。这一研究不要紧,这些二次元的刺绣实在太美好了,女将们沉迷其中,每天宅在家里,带兵打仗的本职工作全荒废了——看到这里觉得中枪的请举手。


姜维趁机又进兵,终于彻底平定了汶川一代的羌族势力。而当地女子一代代沉迷于刺绣无法自拔,最终形成了蔚为壮观的羌绣文化。


诸葛亮不愧是智者中的智者,深谙二次元宅文化传播规律,不费一兵一卒,只需大触出手一次,便足以引领圈内的风潮。


这故事当然不是真的。在正史里,姜维确实讨伐过汶川地区,《三国志》里记载“延熙十年,汶山平康夷反,维率众讨定之。” 这个传说的最早渊源,估计即源于此。但那会儿诸葛亮去世很久了,不可能还有时间给姜维绣花。


不过这些民间传说,总能在一定程度上透露出真实历史的脉络。从这个故事里可以看出,羌绣的来源——至少是一部分来源——是中原文化。羌人与汉人的接触互动中,将后者的刺绣技法学来,形成自己的特色。至于是不是诸葛亮亲自干的,早就无据可考了。


说回到这个羌绣的起源故事,它还有另外一个略带悲剧色彩的版本。


羌绣里有一种叫做云云鞋,鞋尖高翘如船,粗布质地,鞋帮两侧会绣着各式云朵,非常漂亮。传说脚踏上此鞋,如同腾云驾雾一般。

 

在这个版本的羌绣起源故事里,大体情节一样,但设定略有不同。羌女们沉迷于刺绣,不是因为她们“宅”心仁厚,而是因为诸葛亮在挑花围腰上故意绣了符咒,这些符咒造型如同花纹,很美观,但有一种迷惑人心的二次元力量。她们把围腰一围在身上,符咒立刻发挥了效果,从此无心打仗。


少了这些生力军,羌族战斗力日渐衰落,无法与姜维的大军抗衡,只能沿着岷江一路逃亡。最后羌女们在江边被围,走投无路。一位心灵手巧的羌女急中生智,把云朵绣在麻布鞋上,起名叫做扣云租哈——即云云鞋——大家穿起云云鞋,可以踩云而飞,再利用溜索迅速飞过江面,总算逃出生天。


一想到唐国强老师拿着绣花针微笑的贤良淑德风,脑子浮现的不是诸葛亮,而是《孔雀公主》里的王子……


所以我们心目中的诸葛亮,是这样的形象。

 

羌族人民心目中的诸葛亮,是这样的形象。


 

类似这样的传说很多,不知为啥,姜维的出镜率特别高。在另外一个羌族民间故事里,姜维干脆成了羌族的头人。(大概是姜羌二字类似吧)。说姜维投降诸葛亮之后,说丞相您得给我的族人安排个地方住啊。诸葛亮不愿意让这些人住到平原,就对姜维说,你射一箭,射到哪里就住哪里。


没想到诸葛亮指的方向,全是大山。姜维一箭射过去,正射在半山腰。于是羌族被迫搬进山里,可是盖房子没建筑材料啊。诸葛亮故意为难他们,用手一指岷江:“你们可以从那拿材料。”河里都是水,怎么能盖房子呢?姜维亲自下河一捞,发现河底有石头,便把这些石头挖出来,盖成了碉堡一样的屋子,这就是羌族碉楼的起源……


故事很扯,不过脑洞开得真挺大。姜维在羌族传说里,总是这么一个悲催形象,不是个败军之将,就是个憨大。而诸葛亮,总有点坏坏的反派大BOSS的味道……这在民间故事里,可不多见。


但你别说,汶川、羌绣和姜维之间,关系还真是非常密切。至今在汶川,还有姜维城、维关、点将台等遗迹,在当地有极强的存在感。


顺便说一句,这个姜维城,与羌绣之间也大有渊源——当然,来源又是民间故事。


故事的开头,是汶川的羌族出山攻打郫县,成都形势告急。诸葛亮连忙派姜维前去平叛,临行前给他手里塞了俩纸包——注意,是纸包,不是锦囊——遇到危急时再打开。


姜维收好纸包,带兵来到威州(今汶川县城),请茂州的羌王过来议和。羌王带着自己女儿到了威州城下,对姜维说:“你跟我女儿比一场,赢了,咱们和谈;你要是连女人都打不过,趁早打道回府。” 姜维说好,下场跟那姑娘开练。


没想到这姑娘太汉子了,姜维根本扛不住,被她慢慢逼上山崖,走投无路。


姜维情急之下,打开两个纸包,一个纸包里是条花围腰,另外一个纸包里写着八个字:“羌女神英,用此迷心”。姜维连忙把花围腰献给羌王女儿,说这是送你的礼物,换你停手片刻,咱们换到平坦地方再打。


羌女看到这么漂亮东西,立刻就围到腰上,答应了姜维。两边休息了一下,换地再打。那围腰上的符咒发挥作用,迷乱了羌女的心,姜维趁机上前,把她打败——真特么没出息——从此羌族姑娘开始流行拴围腰,玩刺绣,对弓马打仗再无半点兴趣了。她即是始祖。


但这故事,还没完!


羌王看到女儿败了,十分不服气。他跟姜维提出咱们比力气。姜维拿出一坨羊毛和一块石头,说咱们各自选一个,谁扔得远谁力气大。羌王心想肯定选轻的合算啊,就拿起一坨羊毛。姜维把石头扔过了河,羌王也往外一扔,正好风一吹,给吹河里去了。


我说羌王你的智力得多低下……


输了这一阵,羌王不服气,又跟姜维比起箭法来。两人水平不分轩轾,最后姜维一看岷江里似乎有水怪,搭弓一射,发现是江心一块大礁石。那箭入石有三寸之深,羌王自愧不如,遂与姜维打老庚——即结拜为兄弟。两人比赛射箭的江边,叫做姜射坝。


后来姜维和羌王合兵去打野人,结果反而被野人的冰雪困在山中。姜维又得到诸葛亮的纸包——锦囊估计成本太高——里面写的是“姜维误兵朴头山,退军十里扎雄关。” 姜维恍然大悟,立刻后退十里,修起关口,此即维关,而维关后头的土城,就成了姜维城。


姜维城的遗址,就在汶川县威州镇的今汶川中学后山。本来我去年走文化不苦旅时,想专程去一趟来着,顺便搜集了点羌绣的资料。可惜未能成行,不能与当地人交流,真是遗憾。


故事的真实性不必深究,不过其中透露出一个特别耐人寻味的现象。


关于羌绣起源的民间故事,有许多版本。从来没有一个版本里,讲姜维爱上羌女的。这在热衷八卦的民间故事里,简直不可思议。


那个羌王女儿的故事里,按正常逻辑来走,两个人应该不打不相识,偷偷相爱,并用羌绣的云云鞋当做定情信物。接下来我可以脑补出无数结局,比如姜维战死成都,羌女跳江殉情;比如姜维始乱终弃,羌女回归山林,专心刺绣;比如邓艾偷渡阴平,本来在那里守卫的正是羌女。可她沉迷刺绣,竟把敌人放了过去,导致蜀汉灭亡。羌女悲愤之余,利用自己的美色迷惑钟会,让他反杀邓艾报仇,然后足登云云鞋消失,只留下羌绣一条,上面沾满了姜维自刎的血迹,从此羌绣以大红为主色调……


可惜,这些在中原地区已成俗套的桥段,一个也没在羌绣的故事里出现过。羌女们非常独立而有个性,我们沉迷于二次元羌绣,对三次元的臭男人才没兴趣呢。


谁能想到羌绣背后,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深具当代色彩的故事。


我一直觉得,羌绣也罢、彝绣也罢,这些奇葩且有趣的民俗故事,也值得深入挖掘研究一下。传说未必严谨真实,但我们能从中看到技艺的变迁传承、习俗渊源以及历代传承者的精神面貌。


刚才那些诸葛亮、姜维与羌绣的民间故事,并无典籍所载,都是羌民一代代口耳相传,往往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流传。加上地理环境所限,与外界交流不畅,很容易就会陷入消亡。我是一次在知网上查阅别的主题论文,才无意中翻到一些民俗研究者采风的成果。


若是没有互联网,恐怕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羌绣的存在,更想不到它和三国之间的关系,遑论关注和保护了。这些故事只会随着羌绣手艺慢慢湮灭吧。


不独羌绣,很多传统文化都是如此。太多的好东西被遗忘在角落里,太多的故事和传奇慢慢被淡忘。它们并不缺少让当代人喜欢的魅力,只是缺少好的渠道来关注而已。在这个信息过载的社会,没了关注度,很快就会被冲刷到渣都不剩。


但反过来想,如果借助互联网的优势,跟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思路结合到一起,突破地域桎梏,应该会比政策性扶植更有效果。互联网的高效传播。还有各种各样的互动技术,可以让每个人都参与进来,群策群力。只要有合适的平台,比如腾讯公益,能带给这些传统文化一条新的发展之路。


值此99公益日,衷心祝愿羌绣文化和其他文化遗产能够借助互联网得到延续,进入主流视野,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它的魅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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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都探幽(六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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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贝不住闯苦海幽州


我把他搀扶起来,上下检查了一番。贝不住浑身都是擦伤,但总算四肢俱全。困龙山的悬崖底下都是红杉大树,张开的树冠形成一层层保护伞,有效地进行了缓冲,要不然我们都得摔成肉泥。贝不住缓缓睁开眼睛看看我,嘴唇张合,却听不清他说什么。


我想给他找点喝的,可背包里的水壶已经被摔裂了。我心想这附近这么多大树,一定有水源,于是起身在四周找了一圈,很快发现有点不对劲。按道理我已经到了地面,应该能看到这些红杉木的根部才对,可我举目望去,却发现视线所及都是树木的中截,就好像我站在二层楼上平视树林一样。我小心地朝一个方向走了几步,脚下忽然一空,险些滑下去。


这时我才看清楚了。我们落下来的位置不是地面,而是一个距离地面有五、六米高的平台。这平台宽约三十多米,表面包着一层极厚的青绿苔藓,还挂着一圈圈的紫色玛瑙藤和厘藤,跟周围景致并无二致,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。我扶住伸上平台的一截枝桠,翘首朝远处望去,依稀可以看见这平台相当长,它在丛林半空蜿蜒伸展,宛若飞蛇,绿色的躯干在远处逐渐与密林溶为一体,再无任何痕迹。


我找不到下去的路,只得悻悻返回。好在贝不住这时已经恢复了神智,除了虚弱一点以外没什么大碍。他问我其他人在哪里,我说不知道,不过四个人同时跌落,就算有所偏离,应该距离也不会太远。贝不住从他的背囊里拿出一枚信号火箭,一抠底部,火箭嗖地飞到半空炸裂,发出巨大声响和耀眼的光芒。


如果甄缳和大营子看到这信号,就会赶过来或者也发出同样的信号。我和贝不住等了半天,树林里却仍是一片寂静,没有任何回音。我把刚才勘察的结果告诉贝不住,分析说他们可能没掉在平台上,而是落在两侧的地面。他听了眉头紧皱起来,沉思了半天,忽然抽出一把工兵铲,在地上铲起来。我一楞,以为他脑子摔糊涂了,甄缳和大营子再怎么摔,也不可能砸到地下去啊。


贝不住却没理睬我,很快就把这一块的苔藓和藤萝都铲干净了,露出一片黑幽幽的硬质地层。工兵铲磕到上面,发出铿锵之声,却再也铲不动了。贝不住拿指头丈量了一下,掂起铲子又在旁边铲了起来,这次当他挖到黑硬地层时,地面出现了一片白色。


我好奇地凑过去看,发现这白色的形状很有规律,是一个笔直的长条矩形,一看就是人工产物。贝不住见到这个长长的白条以后,很是满意。他走到白条的一端,沿同一方向相隔半米,又开始挖,结果又挖出一条完全一样的白条。


贝不住如释重负,把工兵铲放下喘了口气。我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贝不住点起一根香烟,说你知道古北京和哪吒之间的传说么?“


我摇摇头。贝不住嘿嘿一笑,吐了口烟圈,说你听说过明朝吧?我说听说,是不是那个专门产明器的朝代?贝不住啐了我一口:“呸!没文化!明朝都没听过?”


他见我一脸茫然,一脸鄙夷懒得解释:“反正就是古代一个朝代吧。开国皇帝朱元璋让刘伯温修建北京城。刘伯温知道这里叫苦海幽州,有一条孽龙为害。要想把城修起来,就必须镇住孽龙。他观风测水,决定依照上古凶神哪吒的模样。一共修了九道门,其中正阳门是哪吒的脑袋,其他八门就是他的八支手臂。这哪吒身上的法宝还特别多,脚下两个风火轮,脖子上挂着乾坤圈、混天绫,这四样法宝化成了北京城的四环,而那条被降伏的孽龙,则盘着围北京城一圈,成了第五道环。所以这北京城,又叫做九门八臂五环哪吒城。


我悚然一惊:“你是说……”贝不住指指下面:“咱们脚下站的这快地方,就是当年这条孽龙,也就是古北京的五环——咱们这算是进到城市边缘啦。”


我抬头看了眼高处的困龙山,大概有些明白了。当初古北京地陷,估计就是沿着五环一圈下陷,周围地势抬升,形成了一圈高山环绕拱卫。我们没有爬山,而是从穿山的隧道里跳了下来,也算是阴错阳差。


“那这一段段的白线是什么?”我问。贝不住道:“这个白线,在倒斗上有个说法,叫做‘龙筋’。北京的环线之上,都有这么几条龙筋,有的是虚线,有的是实线;有的是黄龙筋,有的是白龙筋,还有的是双筋。但每条龙筋,指向的都是进入古北京的正确方向。只要跟着它走,就不会迷路,最终会给我们指向哪吒的陵寝。”


我听贝不住的意思,这次进京的真实目的居然是潜入哪吒陵寝,连忙说咱们得先找甄缳和大营子他们呀。贝不住摆摆手:“他们一定是落在五环两侧了。咱们在环线上干站着没用,只能跟着龙筋走,找一个出口下去,再折返回来。”我将信将疑,但他是领导,只好听他的。


贝不住拿着铲子在前头,一路走一路挖,用他的话说,这叫敲龙筋。随着他一铲铲地挖,龙筋越来越多,它们都是白条,排列成一条直线,偶尔也会看到些弯曲的。若不是这些龙筋指路,估计我们就稀里糊涂地从五环上掉下去了。


我在后头跟着,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疑问。贝不住似乎对古北京很熟悉,这真的是他第一次来么?

 

我正瞎琢磨着,前面贝不住忽然欣喜地喊了一声:“看到出口了!”我走过去一看,地下的龙筋发生了变化,不再是虚线,而是一个向右拐的大箭头。这个指示太明显了,我与贝不住加快脚步,果然在前头不远,五环忽然在侧面分出一条向下倾斜的小坡。我们顺着小坡走到地面,脚踩到松软的泥土上,心里这才踏实了一点。


“咱们赶紧折返回去找他们吧。”我催促道,生怕贝不住会抛弃他们两个,自顾进城去找宝藏。贝不住站着没动,我又催促了一句,他回过头来,神情古怪:“不用找了,他们在这呢。”我循着贝不住的手指方向一看,登时大惊。


原来在这个下坡出口处,有一座诡异的人类建筑横亘在路中间。这建筑的造型类似于古代牌楼,上面是一个平顶,立着几个高杆灯和架空电缆,一片熏黑痕迹。从平顶伸下来四根柱子,将路分隔成了两半。每一半路的尽头都有一座偏厢,偏厢旁边伸出一根直直的横杆拦在路中间,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。在这座建筑的另外一侧赫然是一道巨大的青灰色岩层裂隙,正对着牌楼的两条通道。裂隙的外围微微拱起向上,边缘嶙峋尖锐的怪石无比狰狞,好似是隐伏在地下的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等待着吞噬猎物。


而真正让我们惊讶的是,两个和我们款式一样的大背包胡乱扔在偏厢旁边,地上有一道醒目的殷红血迹,从牌楼一直延伸到满是清白粉末的地面,最后拖进裂隙里,在怪兽齿缝中间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。我们快步走到牌楼,看到旁边还有几个散乱的脚印——毫无疑问,甄缳和大营子其中一个人受了伤,被不知什么东西拖进了这个裂隙;而另外一个人则追了过去,慌乱中甚至连行李都没带上。


贝不住观觇了一下地势,掐指算了算,神情变得十分严峻:“风水上有个说法,叫做龙头向水。这五环乃是孽龙所化,它在这里分出龙头,附近必有大水。若我估计不错的话,从这个裂隙一路往地下走去,恐怕终点就是被九门八臂五环哪吒城镇在上头的——苦海幽州!”


这四个字让我顿时不寒而栗,那裂隙张开的大嘴,看上去就更加阴森了。贝不住又道:“古人在此建起这个牌楼,又用横杆拦住,可见他们也对此地极为忌惮,生怕人误入导致大祸。”


我看这牌楼的底部颜色和周围土地有些不同,估摸着这东西跟五环或许本不在一起,只是因为地质运动机缘巧合落到此处罢了。但贝不住在那儿唾沫横飞喋喋不休,我也不好扫他的兴,遂闭口不言。

从我这个方向看去,这个裂隙如同是一个人被扯入九幽地狱前拼命仰头呐喊的一瞬间。朝里望去,只看到一片幽邃,想来连接到极深地底的苦海幽州也并非无稽之谈。我心里便有些踟蹰,他们两个不知被什么东西拖进苦海,若不去救,两人只怕是凶多吉少;若是进去救人,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我是来这里发财的,不是来送命的——但就这么走了,我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。我偷偷看了眼贝不住,他正盯着裂隙,嘟嘟囔囔不知在算些什么,看不出来他是打算进去还是不打算进。


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,天上突然“咔嚓”一声爆出一声响雷。我吓了一跳,登时瘫软在地,以为自己这点私心把老天爷给惹怒了。等我再一抬头,发现天色骤变,原本半阴不阴的天气陡然间黑云密布,好似五环孽龙唤出无数分身,狰狞地在半空舞动。山区就是如此,气流紊乱,气候变化快。没一会儿功夫,黄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砸下来了。


突然我眼前电光一闪,一道闪电就着雨势猛然砸了下来,距离我和贝不住只有三米远。我们还没来得及庆幸,又一道闪电落下,这次却是落到了我们身后。等到第三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,我猛然想到什么,跳起来大叫道:“这里是易落雷区!我们得离开这里!”


“怎么回事?!”贝不住有些惊慌地问道。我指着那牌楼顶端叫道:“我不知道这牌楼在古代是做什么的,但那顶端的几个高杆灯和架空电缆都是金属,是引雷的源头。而且又赶上低云雷,我们呆在这个牌楼下,太危险了!”


仿佛为了佐证我的话,天空不断舞动的黑龙们又喷吐出数道闪电,狠狠地砸在了牌楼附近。贝不住撒腿就要往五环上跑,却被我一把拽住:“现在绝对不能去,五环地势高,又是开阔地,容易被雷打中。”


“那我们躲在这里不动!”


“不行!如果雷电击中咱们附近的金属物体,会击穿空气,打到我们身上;就算没打中,也会产生跨步电压,一样是死!”我急忙嚷道——我还兼着给小学生上自然课。

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贝不住有点气急败坏。我抓住他胳膊沉声道:“只有一个办法,就是躲进那个裂隙。”


此时裂隙附近的土地被雨点打的直冒白烟,让怪兽的大嘴看起来似是被雷雨赋予了生命,正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。“进洞!”贝不住反应也快,他大吼一声,撒腿就往洞里跑,还不忘拎起甄缳和大营子遗留在地上的背包。我也抱起一个,低着头往洞里钻去。在我们后头,天上的雷电发疯似地转着圈地往下打,把牌楼打得一片灿烂。我们倘若稍微晚走一步,如今便已成了焦黑肉干了。


别看裂隙入口很大,里面却并不宽敞,前后左右的洞壁都是无规律凸起的石突,简直像是蚯蚓的消化器官,几乎没有平整的地方。我们爬起来实在难受,打算只稍微往里挪一挪就算了。可这时,在洞口被雨点激起来的白烟也慢慢飘了进来,有一股奇怪的味道。我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化学反应,但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接触得好。于是我与贝不住不得不呲牙咧嘴地扶着洞壁的石块,一步步往下走去。


我胸口的伤还没好,而贝不住也是伤痕累累,经过这么一番跋涉,两个人都精疲力尽,不得不停下来。好在我们刚刚爬过一个U形拐弯的通道,那些诡异的白烟应该飘不过来了,暂时安全。我们找了片勉强算是平整的地方,各自躺下。我拿出一盏应急灯点亮,看到四周逼仄的岩壁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层,上层褐黄,下层青灰,之间的分界岩线扭曲得厉害,像是一片三明治的两层。


那一条长长的血迹在这里仍可以看到,只是颜色淡了一些,希望不是因为流光了。


贝不住从包里拿出两根能量棒,分给我一人一根吃掉,然后拿出一瓶止痛喷剂给我们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。可惜的是没有水了,我们只能舔了舔湿漉漉的岩壁。


 “唉,早知道还不如去基因农场,至少不会死啊。”我解开上衣,给肋部喷涂药物,一边抱怨道。


 “你还记得甄缳唱的那首歌吗?”贝不住靠着岩壁,忽然问道。我点点头,那歌旋律很古朴,只是歌词听不懂。甄缳说是古代传下来的,她只记得发音,什么意思早就失传了。之前贝不住还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后来谈话被甄缳打断了,就再没提起来。


“你莫非听的懂?”我问。其实我是随口敷衍,并没多大兴趣。


“我研究过古音韵,能对照着写出古字来,那歌大概能听得懂,只是我本来不想说——你可知道,这歌谣里反复出现的那句歌词是什么意思。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北京欢迎你。”


贝不住阴森森地吐出这五个字,外头恰好又是一声炸雷。我手里一颤,一下子把应急灯给打翻了。这里地势陡峭,应急灯叮里当啷地朝下面滚去好远,才被石头卡住。从这里俯瞰下去,下面闪着一片荧荧的幽光,仿佛北京城在苦海幽州的尽头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。


贝不住见我这么紧张,轻轻一笑:“这首一代代传下的古代民谣,是先民留给给后人的警示啊,他们是想通过歌谣警告我们,一旦进入古北京天坑,就是有去无回。”说完他拿起一根树枝,在地上把整首歌的歌词写下来。


我好歹也是语文老师,虽然不懂古韵,但只要它能写下来,我就能认得出。这歌词不算艰涩,我通读几遍,大概就掌握其中意思,根本不是贝不住说的什么警示,都是些中正平和的词儿。除了那句“北京欢迎你”听着有点恐怖以来,其他没什么特别之处。


我忽然心生警兆,从怀里掏出甄缳给我们的护身符,用手电去照。结果当灯柱移动到上面时,我惊愕地发现,上面的人头表情变了,眉毛微皱,嘴角后扯,眼神里透着一丝莫名的怨恨。我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贝不住,说甄缳告诉过咱们,说人脸变,大祸现,一定要尽快退走。


贝不住不以为然地说:“亏你还是个老师,这些证件是纸质的,碰倒雷雨天气,空气湿润,肯定会发生变化嘛。古人迷信,才把这种自然现象和灾祸联系到一起,你怕什么?”


“万一甄缳说的是真的呢?”我一哆嗦。


贝不住看了我一眼:“富贵险中求,岂能被古人几句话就给吓倒。我告诉你,古董如人生,看的是缘、运、势、命四柱,但只要你够强,命可以逆,势可以反,运可以转——只有缘不能强求。古北京天坑在先民眼里,是危机四伏的死地,可对咱们可未必是。如今既然身已在此,就要一条路走到黑——你都已经进入古北京了,还想退出去?”


   他最后一句让我沉默。确实,我现在就算想原路返回也不可能了,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。


  “北京欢迎你,为你开天辟地。如今天地已辟,你还等什么,走吧!”贝不住做了个决断的手势,眼神灼灼。

   第七章 探阴园入颐养冲和


我们休息了半个多小时,然后继续上路。上路之前我们整理了一下包裹,除了激光枪和工兵铲以外,我们只带了两顶头盔式射灯、几支信号弹、所有的能量棒和一罐止痛喷剂,其他东西都扎好搁在原地。


我们沿着这条大裂隙往下走了好长一段,把刚才掉下去的应急灯捡到了。这是我才看清,这里两侧的岩壁上的双层界限分隔越来越明显,最开始只是印痕,后来颜色越来越深,再后来干脆就成了一道细微而清晰的缝隙,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把黄褐色的岩层拍在青灰岩层上,却没有完全吻合。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模糊的壁画,只是我们无心去钻研。


这条通道越走越宽阔,到了后来,人不必再弓着腰,基本可以直立行走了。只是血迹越发淡薄,不知何时就会消失。


在逼仄的通道里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,走在最前面的贝不住忽然停住了脚步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好像看到前头有人在招手。我心中一喜,说难道是甄缳和大营子他们?不由得加快了步伐。前方冥冥中果然隐隐有一只手伸出来,微微摆动着。


等我们靠近之后,应急灯一抬,两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

我们眼前确实有一只手臂,但准确地说,是一截枯骨。臂骨颜色枯黄,可见相当有年头了,臂骨的另外一端被压在了岩缝中,所以它还能横在半空,随着风声微微摆动。看来这支手臂的主人竟是被活活压死在这里,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。手臂末端的指骨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:拇指叠在无名和下拇指上,食指和中指叉开竖直。这大概是古代求生的手势吧,我们猜测。


我和贝不住一下子都意识到,看来几百年前,这个洞穴的上半层褐黄色岩层还不存在,这里还是个露天场所。直到某一天发生了剧烈的地质变化,上层的褐黄色岩层才突然压在了青灰岩层之上,那个手臂的主人来不及逃走,被活活压扁在了岩层之间。


既然这手臂能被微风吹动,那说明前头应该是一条活路。我们快走了几十步,眼前的通道豁然开朗,那种憋闷的感觉一扫而光。我们站在黑暗里,伸开手臂呼吸了一阵,然后贝不住打出一枚照明弹。照明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划过一条弧线,驱散了我们眼前的黑暗。


而在光亮下暴露的奇景,让我和贝不住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


在我们眼前,是一个垂立着无数钟乳石的褐黄色穹顶。它极其巨大,像是把一个体育场扩大五倍然后再倒扣过来。在它的下方,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山体空腔。而在这个空腔内,居然坐落着一片古朴的园林式建筑。


我们爬出裂隙的位置,恰好位于一座状如蝙蝠的小山顶。从这里,我们可以俯瞰整个园林。山中的植物早已尽数枯萎,化为团团干枝,可那些建筑依然错落有致地矗立着。山脚下联接的是一片寿桃形状的大湖,湖面死寂一片,湖中三座小岛,一条长堤,湖边还缀着一圈蛇身逶迤长廊,虽已倾颓坍塌,但仍能看出其规模之大。


照明弹徐徐落下,久违的光亮将建筑群拉出长长的影子。我能够想象得出,它们当年一定也是古北京的一处景致,沐浴在阳光和星光下。结果地质灾难改变了一切,碗状的巨大山体倾倒过来,把它整个扣在了地底。数百年来,它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呆立在黑暗里,只靠着两座山体之间无法弥合的一道裂隙与外界联系。


照明弹慢慢熄灭在湖上,最后一点火苗转瞬间就被漆黑的水面吞噬了


“这就是苦海幽州?”我看着这奇景,几乎不能呼吸。眼前这片湖水很大,但要说是苦海的话,似乎又小了一点。


“我看不像,也许周围有什么标记,先四处看看。”贝不住搓着手,眼睛闪亮,很是兴奋。这么一个大型建筑群,里面一定藏着不少宝贝。我们沿着小山往下走没几米,忽然看到一面巨大的石碑。


这石碑估计得有十米高,四脊有四条行龙,须弥座束腰,前后左右都雕刻着许多神兽仙人和文字。我一捅贝不住,问他上头写的是什么。我拿起手电,一行行照过去,把最大的几个字念了出来:“万寿山昆明湖……呃,还有一行……‘到此一游’?”


“万寿山昆明湖到此一游?什么意思?”我自己颇有些迷惑,字我认识,可意思却有些含糊。


贝不住道:“前六个字是刻上去的,后四个字是写上去的,应该是不同时期留下的款识。前者是地名,后者是题跋——可惜年代久远,到底是谁到此一游已无法可考了。”他遗憾地用指头擦了擦碑面模糊的字样。


“既然是地名,应该能在你的藏宝图上查到吧?”我提醒道。


贝不住一拍脑袋:“你不说差点忘了。”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藏宝图,趴在地上研究了一下,一拍大腿:“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古北京的五环西北角,这里确实有一片园林,还有个湖,哎哟,还是皇家留下来的呢!看来咱们的方向没错!再继续朝东南走,就能到中关村了。”他欢欣鼓舞,低头又看了一回,脸色却有些变了。


贝不住抬起头,神色凝重了许多道:“赵老师,咱们方向没错,可是却进错地方了。”


“怎么说?”


“有个词叫‘寿衣’你听过么?是古人为死人穿的衣服,可见这个‘寿’字,是古汉语里对死者的讳称。”贝不住说到这里,眼睛眯了起来,他看看四周,语速放慢:“这万寿山的意思,你可明白了?”


我咽了口唾沫,麻酥酥的阴冷感从我的尾椎骨直攀到头顶。此时照明弹已经熄灭,四周重新陷入黑暗。我们打开了头盔的照明灯,只能看清身边几米范围。远处山中那些枯萎的老树像是一群怪人,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,不怀好意地注视着我们。


贝不住继续道:“这个地方呐,恐怕是古代帝王的明园。帝王们为了死后能继续享乐,就用人命堆出这么一座园子,又把它反扣在山中极阴之处,指望自己到了阴间也有地方去玩。从那条长蛇游廊来判断,恐怕这园子是修给哪吒大帝的——我的祖先都写在U盘里了。”他摸摸胸口挂着的宝贝。


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我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泥泞血腥起来,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万多名奴隶被活活杀死,用鲜血浸泡土地,再用尸骸与泥土堆成如今这座小山。我简直不敢去想,那昆明湖到底水从何来。


我们朝着山下走去。这一路上,沿途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骸,少则一二具,多则七八具,都凑成一堆倒在山中各处建筑之前,无人盛殓。白骨莹莹,与这万寿山的名字倒是相配得紧。最奇怪的是,这些骸骨都做着和被压在山中尸骨同样的动作——右手或左手的拇指压住小拇指和无名指,食指与中指伸直。


贝不住忽然停下脚步,一拍脑袋:“哎呀,我怎么忘了,这是剪刀手。”


“剪刀手?”


“对,剪刀手。这是个吉兆,凡见阴阳指,附近三米内必有宝物。”


黄得头左顾右盼,很快在一处宝塔前发现了两具骸骨。这两具骸骨直挺挺靠在塔前,手做剪刀状。贝不住丈量了一下尺寸,在四周略微一转,果然在骸骨附近找到了另外一具骸骨。这骸骨无甚异处,只是手里捧着一台黑乎乎的东西,前有矮圆筒,后面是方形。


“赵老师,你可知道这是什么?”贝不住笑得褶皱都没了,把这东西拿在手里,反复玩赏。我摇摇头,古董我是彻底的外行人。贝不住忽然端起它来,把圆筒对准我。我这才发现,圆筒可以转动,里面嵌着一块玻璃。


“这叫做照相机,是古人留影之用。这东西在收藏界可是价值不菲,今天居然让我遇见了。”


贝不住说的得意,我看了眼热,也在四周转了一圈,很快找到一个剪刀手,按图索骥,却只发现一部薄如名片般的相机,跟贝不住手里沉甸甸的货不可同日而语。


“剪刀看缘,相机看命。每一个剪刀手附近,虽然多半会有相机,但相机品类不同,纹饰不同,价值也是千差万别。你看,我这台是暹罗窑出品的尼康纹D90单反带广角镜头——看见后头这小屏幕了么?这说明它还是一台数码机。古代有句话,叫破家单反,那个时代就已经让许多人倾家荡产,何况现在?”


 “那我找到这部呢?”


“你这应该是卡片机,不带镜头,水货,不值什么钱。”

贝不住眼界太高,他所谓的“不值钱”,对我来说也是好东西了。我把这那件单反挂在身上,卡片机揣在兜里。贝不住又道:“这里阴气太重了,时间长了会被尸气侵染,不宜久留。咱们赶紧离开。”我本想多找几件,可又担心甄缳和大营子安危,便也表示同意。于是我们加快脚步,很快来到万寿山的脚下。远远的,我们看到山道旁立着一间长形翘檐房屋,在黑暗里中门大开,像是一头饿兽张开了大嘴。


贝不住一看,不惊反喜:“古人起园,讲究风水。这里畔山傍水,前龙后虎,正是整个明园的阵眼所在——里面必有珍宝,咱们进去看看。”


这阵眼没有院子,进门就是正厅。我踏进去时伸手扶了一下门框,忽觉头顶阴风阵阵,一抬头,头盔顶灯赫然照出一个老女人迎面飘来,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。我哎呀一声,吓得倒退了几步,拿手去挡,却觉得手中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。眼看那老女人就要凑到面前,那死板僵硬的老脸纤毫毕现,贝不住连忙把头盔顶灯调亮了一级,整个屋子霎时被白光笼罩。


我这才发现,飘在我面前的原来只是一张画像。这画像原本半悬在空中,估计是我的动作破坏了微妙的平衡,画像自己飘落了下来。我暗叫晦气,在画像上踩了几脚。贝不住告诉我,这女人穿的衣着是清代的,应该是这园子的殉主。


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问。


贝不住一指周围:“你自己看。”我低头一看,这正厅是个大敞间,中间摆着一圈几字形的棺材。这些棺材形状狭长,是以木料为框,正面和侧面嵌着玻璃,所以是透明的。每一部棺材里,都搁着一些物件,有大有小。很有规律地放着各式珍宝:佛珠、玉佩、胶卷、图书画册,还有金属质地的小塔模型和长方形的照片纸——贝不住说在古代这叫明信片,“明”通“冥”,是为了给死者传递信息用的——看来这是那老女人殉葬时的陪葬品。


按说这都是好东西,可我看到贝不住对这些诨不在意,一直拿手电在屋子里乱晃,很是惊讶。贝不住不屑道:“赵老师,你是没古董常识。常言道,一电二木三金四玉,意思是说,电器是最难保存的,所以最值钱。木器次之,金器再次之,最不值钱的就是玉器。这些佛珠玉佩小模型什么的,都只是个添头。真正的宝贝,可是还在这屋里呢。”


“在哪?”


贝不住微微一笑,一下子爬到水晶棺材。胶鞋踩在水晶上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他高抬双臂,朝着屋顶一角伸去,过不多时,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银白色的金属长筒,长筒一端是一片凸起的水晶,屁股后头缀着根线,底下还有个可以转动的座轴。


“阵眼阵眼,无眼则不成阵。这东西叫做电眼,能够俯瞰万物,洞烛古今。古人在要冲关键之地,都要摆放此物,以示警诫——若不是在这阴山之地,可很难找到品相如此完好的电眼……”


贝不住小心地一手捧着电眼,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捻着尾线,一路往下摸去。我看到在墙角处的墙壁上有一个基座,贝不住顺着线摸到这里,左手轻抬,咔吧一声竟把尾线从那基座上扯了下来。我这才发现,那电眼的尾线膨大,伸出三条直钩好似蝎尾。而那基座上,却现出一张人脸,这脸颇为抽象,只有两眼一口,双目狭长眼角下撇,神情悲戚;而那一张扁嘴直竖,似是惊诧。


贝不住看出我的疑惑,解释说古人没有无线输电,电器驱动皆要靠这东西。这东西有个名目,叫做蝎尾蛰脸,与黄肠题凑一样,都是判断古代年份的重要依据。说话间,他已把尾线缠好,把东西搁进背囊里。


我正琢磨要不要也卸下一个来,屋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。我从地上跳起来,这声音,立刻分辨出是甄缳的沙漠之鹰的声音。贝不住赶紧把东西揣好,和我一起冲出屋子去。声音的来源是在那片湖边的长廊附近。我们抄起激光枪,沿着湖边朝那边移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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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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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马小烦忽然问了一个所有孩子都会问的问题:爸爸妈妈,我是从哪里来的?


如果是普通的爸爸妈妈,一定会十分为难。不过马小烦的爸爸是一个什么事情都想在前头的人,他早在烦烦出生时,就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好答案啦。


爸爸推开窗户,让烦烦去看天空。今天的天气可真好,天空刚刚被雨水清洗过,露出干干净净的蔚蓝色,形状各异的白云飘浮在半空,如同一个个铺着天鹅绒垫的摇篮。风吹去哪里,它们就飘去哪里,时而挤成一团,时而分散,孤独地漂浮到天空和地面的交界。


烦烦,你知道吗?全世界每一个孩子,都是诞生在这样一个云摇篮里。


云摇篮在天空飘啊飘啊,把遇到的美好都收集下来。遇到太阳,阳光就变成了宝宝们的手脚,所以摸起来暖洋洋的;


飘过有星星的夜空,星光变成了宝宝们的眼睛,所以看起来闪亮亮的;


碰到下雨天,雷电变成了宝贝的嗓门,所以它们哭起来会惊天动地,眼睛还会湿漉漉地下小雨呢;


遇到多云的天气,云彩就聚拢过来,凝结成了宝贝的皮肤,所以你看,宝宝的皮肤是不是白皙细嫩,摸上去软绵绵的?


晚霞给宝宝的脸蛋儿染上了颜色,月亮让宝宝的眼睛笑起来弯成月牙,乌云被剪成一缕缕,盖在了宝宝的小脑袋上。


当云摇篮把所有的天气都经历了一遍,一个完整的小婴儿就这样诞生啦。


可是,别着急,还没完呢。


这些宝宝的身体完整了,可是小脑袋瓜里,却还是空的。天空可以拼凑出健康的躯体,却没办法赐予它们一个意识。


每当太阳落山,爸爸和妈妈就会手牵着手,一起飞上夜空——也有的爸爸妈妈喜欢在白天做这种事,不过这个不是重点——他们感受着风的轨迹,嗅着云朵的流向,在天空尽情驰骋,想去找到一个装着宝宝的云摇篮。


妈妈飞在最前面,爸爸会放出无数只白色的萤火虫,它们铺天盖地,光芒照亮整个天空,给妈妈照亮前方。


每次萤火虫都会照亮天空,但是却不一定能让妈妈找到摇篮。有时候他们连续找上一年都空手而归,有时候飞上一会儿就找到了。


如果足够幸运,他们会看到一个云摇篮越飘越近。爸爸妈妈齐心协力,让摇篮落在地上。妈妈把摇篮融进自己的肚子里,再也不分开。然后,爸爸妈妈会把他们最宝贵的东西,放进摇篮,完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。


有的爸爸妈妈,放进去的是一颗钻石,它会让宝宝变得坚强;有的爸爸妈妈,放进去一根羽毛,它让宝宝充满轻盈的想象力;放进鲜花,宝宝会特别爱美,放进计算器,宝贝数数的速度会比别人更快。还有的爸爸妈妈,在摇篮里放进了新买的iPAD,这样的宝宝表情会特别丰富,但脸会变得特别大。


无论是什么,只能放进去一样。然后它会在宝宝的脑袋里悄然生长,就像种子发芽,伸展枝叶,十个月之后,在小脑袋瓜里结出一个满是回沟的大脑果实。到了这时候,云摇篮会啪嗒一声,散成云和雨,让宝宝降落在真正的摇篮里。而云雨会再度飞上天空,继续搜集气候素材,为另外一个新宝宝的诞生做准备。


“那么,爸爸妈妈在我脑袋里放进去的是什么呢?” 马小烦问。


“嘿嘿,爸爸可比其他爸爸聪明多了。”爸爸得意洋洋地摸着马小烦的脑袋,“爸爸一直在想,如果能多给你塞点东西,你会比其他小朋友更开心。所以爸爸准备了一把甜甜的糖果、两本精美的童话绘本、三个发条小青蛙、四只芒果、五块钱现金和六种颜色的蜡笔。”


“不是说只能放一样吗?这么多东西怎么放进去。” 马小烦问。


“爸爸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木头匣子,把这些东西都塞进去,然后把整个匣子放进烦烦的脑袋里——怎么样,聪明吧?”


妈妈抱起烦烦:“可惜你爸爸太粗心了,居然忘了把匣子盖住。飞向上天空时,一件一件东西全都从匣子里掉出来,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木匣子,没办法,只好把它放进了你的脑袋。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脑内空洞了吧?”


爸爸欣慰地笑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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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都探幽(八、九、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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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战八爷山穷水尽


湖边都是硬石路面,走在上面不容易发出声响。我们在黑暗中谨慎地靠近,很快发现在湖边有一座古怪建筑。这建筑伸入湖面,底层用青石砌成一条古船形状,船上有两层雕栏阁楼,看上去就好似一条大船行将出航。


我们还没细看,船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,一道火光划过。那一瞬间看到的情景,让我和贝不住大吃一惊。


只见甄缳双手握着沙漠之鹰站在一层阁楼之间,背靠入口。大营子躺在一旁,生死未卜。而在他们身前,围着约摸二三十头奇怪的动物。这些动物个个都有小牛犊大小,长毛宽吻,通体白色,嘴前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。它们聚在石船与岸边的狭窄通道前,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,随时想扑过去。在甄缳身前,已经有两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,估计是死于沙漠之鹰的枪下。


我从怀里掏出一枚闪光弹,朝那边一扔。只听得啪的一声,石船附近登时照的如同白昼一般。这些动物一下子暴露在强光下,顿时不知所措。我和贝不住连连扣动扳机,击倒了十几头,通道立刻陷入一片混乱。我们赶紧趁乱跑过去,想要与甄缳汇合。


其中有一只特别凶悍,居然朝着我扑过来。我来不及举枪瞄准,随手抄起电眼狠狠地敲在它头上。贝不住和这怪物同时发出一声惨叫。怪物仓皇退走,贝不住却扑过来抓住电眼,发现镜头都碎了,露出一脸要吃人的模样。


这时又有几条怪物露出獠牙嘶吼,贝不住顾不得跟我计较,连连开枪。在激光枪的打击下,这一群怪物死伤惨重,幸存的几条夹起尾巴掉头跑回到那一片建筑物中,留下一地的尸体。原本陈腐的空气里,多出些许血腥味道。


甄缳一看是我们,惊喜万分。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她说她和大营子跌落悬崖以后,也是被几片奇怪的大叶子缓冲了落势,落到了五环旁的牌楼旁。甄缳只受了轻伤,大营子却晕倒过去。还没等甄缳采取什么急救措施,牌楼后的裂隙里就冲出来一大群怪物,把大营子拖进裂隙。甄缳扔下行李,一路追赶,在这条长廊附近追上它们,抢过大营子。如果我们再晚来几步,只怕两个人都会成为粮食。


“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……”我扫视着黑暗中,兀自心有余悸。这些家伙单个的战斗力不算太强,但凶悍劲儿却是一个赛过一个。我拖过一具尸体,看到它的面部扁平,觉得有些眼熟,再一看,却与今天槐树林里那根人头柱上看到的怪物很相似。


“这应该就是我们村里说的八爷,想不到一次居然出来这么多。”甄缳说,在手里摆弄着沙漠之鹰。小姑娘真是胆识过人,面对如此凶险的境地,居然一个人单独撑到了援兵到来。若换了普通女孩子,恐怕早就吓死了。


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。”我由衷地赞叹道。甄缳却摇摇头:“那是因为我家里传下来几句咒语,是先人进山专门用来克制八爷的。若非如此,我也撑不到现在。”


我低下头去查看大营子的伤势。他外伤倒不厉害,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,又被八爷拖行了一路,失血过多。我从怀里摸出急救药品,给他服下去,然后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。这是探险用的特效药品和绷带,可以在短时间内刺激生机、恢复伤势,就是价格极贵。贝不住见我给大营子服下去了,嘟囔了一句要从他的分成里扣。


这特效药果然管用。过了十多分钟,大营子终于醒了过来,第一句话问的就是:“咱们进北京了吗?”我有点哭笑不得,这家伙贪财的程度不逊于贝不住,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个。 我把遭遇简要一讲,大营子两眼一翻,差点又晕过去。


眼下当务之急,是尽快从那个裂隙返回地面。这阴园处处阴森,不知还有什么凶险。我们一半的行李还都放在裂隙门口,也必须要收回来才行。既然大营子已经稍微恢复,那么事不宜迟,赶紧撤退。


“我看咱们暂时走不了了。”


贝不住阴沉着脸忽然说,我顺着他的视线忘去,登时倒吸一口凉气。不知什么时候起,这座石船附近的岸边长廊里,高高低低亮起了无数双绿色的眼睛。我连忙打出一颗照明弹去,照亮了半个山洞,看到大大小小少说也有数百头“八爷”在徐徐靠近。它们形态各异,彼此之间也不甚友好,不时发出沉沉的低吼,互相撕咬。把石船围了一个水泄不通。


 贝不住一边拿指头一一点数,一边喃喃说道:


“雪那瑞、泰迪、吉娃娃、金毛、哈士奇……妈的,《景山后海经》里的绝种生物,都快凑齐了。”


     古北京当年的居民喜欢豢养动物,尤其是猫狗为最。在古北京逐渐被人类抛弃之后,这些动物却顽强地活了下来。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和繁衍,它们野性复萌,就在这蛮荒天坑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种群,獠牙也长出来了,瞳孔也变绿了,成了噬人的凶兽。


贝不住一边感慨一边搓了搓手,“这玩意在外头绝种已久,如果能活着带出去几头,也是一笔横财。”我瞪了他一眼,这家伙满脑子全是钱。现在的问题不是抓几个活口,而是我们能不能活着突围!大营子的激光枪已经遗失了,我们一共只有两把激光枪加一把沙鹰,根本抵挡不住。


“对了,你不是会能克制八爷的咒语吗?”我满怀希冀地问甄缳。甄缳却为难地回答:“这咒语时灵时不灵,还得配合手势,要不然就没效果。面对一两只还能用一下,这么多围过来,肯定不好使。”


大营子这时候嚷嚷道:“我可不想让他们吃了,还不如掉到湖里淹死呢。”这小子体力恢复了点,胆子看来却没大多少。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,我和贝不住对视一眼。对了,还有这么个办法呢。如果岸上不能上,那么不妨试试水路。虽然湖面漆黑一片,阴森如墨,但总比坐以待毙好。


这阴园只是模仿大自然,湖水不会很深,而且应该有个排水渠道。可惜的是,留在裂隙里的行李就没办法拿了,装备要损失大半。


我飞快地把水遁的想法给大家说了一下,其他三个人都表示赞同。不过唯一的问题是,不知道那些八爷会不会水,如果它们也能游泳,那我们等于是自寻死路。甄缳却说他们应该不会水,不然刚才早就从其他几个方向冲上石船了。


大营子身上有伤,我的外套又丢了,所以贝不住把自己的那套让了出来。他等大营子换好以后,一脸肉疼地把单反掏出来递给他:“你的衣服防水,把这个放好别渗进水去。弄坏了我要扣你的分成。”


准备停当以后,我们朝着石船的船头徐徐退去。八爷们似乎意识到了我们的动向,开始骚动不安。有几只胆子大的当场就要冲过来。甄缳扣动沙鹰,把迎头一头轰了一个脑浆迸裂,暂时震慑住了其他八爷。


“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武器?”我好奇地问道。这种火器杀伤力不如激光枪,但声音巨大,颇有震慑力。甄缳神色一黯,说这是她爹妈以前在北京一处陵寝里寻到的,临行前留给她防身,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遗物。


这时八爷们又冲了过来,我们几支枪连连开火,打死了七、八只,后面的八爷们接连不断地涌上来。情急之下,甄缳突然放下枪,大喊一声:“给点亮!”大营子手里最闲,一手抓着一个照明弹,使劲扔了过去。趁着四周一片白昼般亮堂的瞬间,甄缳平伸手掌手心向下,舌绽春雷:“坐!”


追击的八爷们一下子愣怔住了,这一个字和手势,似乎勾起了它们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本能。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八爷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,脖子抬高,一脸困惑。看到咒语奏效,甄缳急忙又变了个手势,双臂环伸,又大喝道:“洗澡!”


这一声炸出来,不少八爷甚至恐惧地想调头就跑,队形立时大乱。趁着这个机会,我们四人跑到船头,噗通噗通全跳到湖里去。回过神的八爷们不敢下水,只好沿着湖边狂吠起来。


湖面漆黑如墨,水温冰冷刺骨。我没外套,一下去就被冻一哆嗦。我在水里挣扎了几下,把头盔开到荧光模式,只勉强看到周围水面被搅动起的涟漪,好似一张张怨恨的人脸。


一想到这是万寿山旁的大湖,就让人不寒而栗。昆明湖,昆明湖,那个“明”字,不就是古董里“明器”的“明”吗?万寿山是堆放殉葬者的尸身,那这昆明湖的功用,还是不深究为妙,不然非把自己吓死不可。


很快我的身边亮起三盏荧光灯,看来其他人也都是顺利下水了。我们事先约好了一个方向,朝着万寿山相反的方向拼命游去。我们刚才拿远光照了一下,远处似乎有一处惨白色的堤岸,可以爬上去喘息一阵。但甄缳在水里大喊不要靠近,原来那些八爷也不傻,它们沿着游廊一路追来,居然爬上了堤岸,挡住我们的前路,正不住咆哮着。


这一下我们进退无路,都有些不知所措。大营子嚷道:“贝爷,你祖上不是倒斗专家吗?这困局他怎么破的?”贝不住也有些惊慌:“那些倒斗资料里的主角,从来都是绝处逢生,这和经验无关,纯是气运。”


“那就是说咱们不是主角,活不下去喽!”大营子大惊。


“我可没这么说,我不是给你们算过吗?八字都硬的很……”但贝不住终究底气不那么足。两个人都扯着脖子大喊,只有甄缳安静地泡在水里,用最小的动作幅度扑腾着,尽量节约体力。


我也学着甄缳的动作踩着水,一边想办法看如何破开这个绝境。昆明湖的北边是万寿山,东边是那一条长蛇游廊,南边又被横绕过来的堤坝挡住,唯一的办法,只能是朝着西边游去。可那边一片漆黑,吉凶未知,万一游过去是个大海眼或者漩涡,可就全交代了。


我慢慢转动身体,把脸朝向西边,想把头盔灯开的亮一点,去看个究竟。我看到水面上恍恍惚惚有个什么东西,正从一片薄雾中缓缓朝这里移动来。待得它游的近了些,我算看清楚了,居然是一头巨大的水兽!


第九章 乘九船黄泉渡劫


这水兽脖子颀长高高抬起,曲脊宽尾,还有两只翅膀收在身子两侧。它通体斑蓝,表皮是一道道凸凹的粗糙条纹,一对白色的怪眼正不怀好意地睥睨着我。我强作镇定,抬起激光枪对准它的头猛然开火,一下子打穿了它的右侧眼睛,给它脸上留下一个大窟窿。奇怪的是,水兽没有发狂,也没发出任何声音,仍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靠近。


眼看水兽越发靠近,我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从它身上弥漫出来。我下意识地想游开避让,水中行动却不方便,刚刚调整姿势,它的脖子就狠狠顶了过来。我的身体在水里翻腾了几圈,还呛了一口水,激光枪一下没拿住,掉入水中沉了下去。我一下子被淹的头晕脑涨,拼命挥舞手臂,手背一下子磕到了水兽的肋部。


这一摸之下,我忽然觉得不对劲,这种触感不像是生物,倒像是糟朽的木头,还有回声。


我从水里重新冒出头来,吐了口水,发现水兽的身侧很低,伸手过去一下攀住边缘,整个人猛一用力,居然爬上了水兽的脊背。这一下不得了,我发现这头野兽的整个背部居然是空的,里面还有两个塑料座位。它的双翼构成两舷,而弯曲而伸长的头部则是船首——这不是水兽,根本就是一条装扮成巨鸟的小船!


这船的船体早已腐朽不堪,仍能浮在水面实在是个奇迹。我跳进座位坐好,发现在脚伸直的位置下,还有个脚镫子。我试着蹬了一下,脚蹬子发出嘎吱嘎吱的涩声,整条船开始加速移动起来——看来这脚蹬子连接着什么推进设备,过了这么多年,奇迹般地还能勉为其难地运转。


我双手扶助船舷,用双脚慢慢控制船头方向,冲着水面上的三个人招呼。那三个一见有船,连忙都游了过来,攀进船舱。这船装了四个人以后,晃晃悠悠,似乎有点支撑不住,但总算没当场解体。我和大营子坐进两个座位,小心谨慎地蹬着船,朝湖西划去,船尾在水面上留下一排排有规律的波纹。


贝不住站在船头,抓住船首巨鸟的脖子,手持激光枪警惕地朝着四周望去。当小船朝着幽黑的西南方向又漂浮了一阵,他忽然沉声道:“这不是一条我们能坐的船。”


甄缳问他为什么,贝不住信手一抓,巨鸟脖子上的漆面剥落,模模糊糊可以看到“颐游09”的字样:“九这个数字,乃是数之极。在昆明湖上的九船,不是给活人坐的,而是专门用来乘放死人的棺船!”


大营子不解道:“棺材里的尸体都是躺着的,这明明是两个人用的座位,还有脚镫子——难道死人也能坐着踩船么?”


贝不住道:“按照我先祖U盘的说法,古人认为人死以后,魂魄都要乘坐黄泉渡船前往阴曹地府。古代帝王既然修建了这个所谓山水阴园,那么当然也要造一条黄泉出来,天地才能完全。若是对应这九门八臂五环哪吒城的风水,这里是苦海,在我们前头就是幽州。乘船之人,都是殉葬者,活着蹬船前行,到了前头,就会被幽州吞没,用来完成黄泉之路——所以这一条黄泉九船,正是奔着幽冥死路去的。


贝不住的话让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,我掏出暂住证来,大概是水浸的关系,这证件上的人头已模糊不堪,只是神情变得愈加狰狞。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来看,也都差不多。甄缳说这是不祥之兆。


前头黑漆漆的一片恍如鬼蜮。可如今这是唯一的出路,大营子和我只得慢慢地蹬着朝前游去,也没人出声阻止。黄泉九船缓缓行驶了一段,我们耳边隐隐听到哗哗的水声,贝不住挺直了身子,点亮探灯朝前望去,看到前方的视野陡然变窄,四周湿漉漉的岩壁挤压成一条狭窄水道,在远处一百多米的地方形成一个宽约三米、高约两米的参差水口。湖水流到这里,水位恰好在水口之下差一点。从这个角度看过去,好似被封入岩层的一只恶鬼张开大口,要去舔舐漫到下巴的水一样——这应该就是幽州水口了。


这个地形很明显。这里曾经是昆明湖的一个排泄水道,当整个园林被封入地下以后,这个水道也被升高的岩角遮挡。昆明湖没了入水口,排水口又被遮挡,湖面水位始终保持如一,这才存续到了现在。


“走不走?”


这是个摆在我们面前的严峻问题。眼下这是园林唯一的出路,但前途未卜,吉凶未知。我们三个都把视线投向贝不住。贝不住拿出藏宝图来研究了一番,又自己嘟囔了很久,还是拿不定主意。这时甄缳大喊:“不好!”


我们听到船体发出嘎吱的声音,开始缓缓地朝湖水里沉下去。这木船数百年不用一直浸泡在水中,早已是中阴之身,加上我们四个大活人爬到上头折腾,能够维持到如今才开始散架,运气已经很不错了。大营子狠命一蹬,却听喀嚓一声,锈蚀的脚镫子断成了一截截的,整条船只剩下我还能维持动力。


“贝爷,往前走吧,这是唯一的办法!”我急促地喊道。


这里既然是水道的话,那么一定有通往外界的办法。与其坐视沉船,还不如越过那个幽州水口,拼上一拼。贝不住听我这一喊,也明白过来。他让我把船尽量送到水口,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玩意儿,贴到岩石上,然后又让船尽量远离。


经过这么一折腾,这条九船散架的速度更快了。大量的水从船舱底部和侧舷涌进来。祸不单行,我脚下的那根镫子,也彻底坏掉了。我们彻底失去了动力,剩下的事只能听天命。


这时贝不然让所有人都抓住船边,然后用激光枪朝那玩意儿上一点。霎时爆出一团火光,碎片四溅,其中有一片还划伤了我的额头,火辣辣的疼。我顾不得处理伤势,抬头一看,看到整个水口居然被炸出一个大大的豁口来。


贝不住居然还藏着这么犀利的爆破装置,他之前可从来没提过。


湖水的水位只比幽州水口的岩石低上那么一两分,如今被炸出一个大豁口,湖面形成巨大的下泄水流,席卷着九船朝着水口扑击而去。


贝不住这个急智不错。与其弓着腰穿行水道,不如炸开阻碍,让水流送着我们的船前行。但是,第一,这船已经解体了;第二,幽州水口之后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,万一是一条死路,等到水灌满以后,我们只有淹死一途。


可惜这些事我已经顾不上抱怨了。整条九船散做了十几片碎片,我们各自抱住一片大的漂浮物,随着水流涌过水口,被推着往前狂飙,很有些激流勇进的意思。只要前方有一块礁石,我们可能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,但这种事却一直没发生过。我们在幽暗中一直在直线前行,连互相打招呼的余裕都没有。


突然之间,强烈的光线一下刺入双眼,让已习惯黑暗的我为之晕眩。过了好一阵视力才恢复,发现我们居然已经冲出了地底,置身于崇山之间的一条硕大沟渠里。头顶一轮艳阳,蓝天白云。


此时沟渠不再是一路下倾,坡度趋于平缓,水流之势慢慢减慢下来。我抱住木板,把气喘匀了,朝四周望去。我这时才发现,这条水道不是天然形成,左右都是平整的倒梯形水泥抹岸,河道笔直,很少有弯道,在奇峰突起的苍绿莽山之间形成一条长枪般的通道。


我回头数了数,四人小队都在,只是每个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,狼狈不堪。我们互相摆了摆手,表示一切还好。我看到前头有一截断桥横跨在沟渠之上,其上藤萝倒挂,包得好似一截树怪的断指。水流经过断桥之下时,我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一根树藤,然后倒挂着把身体抬离水面,翻到桥上。


其他三个人如法炮制,也都纷纷攀上岸来,无不庆幸死里逃生。我躺倒在地四肢伸开,感觉到太阳晒过来的阵阵暖意,在阴寒洞窟中的一切恍如隔世一般。贝不住说水性善下,这个阴园本来就在地下,居然还能把水排到这山谷之中,说明山谷的地势也是极低,应该是在古北京天坑的深处了,说不定已过了三环。


而我们所处的位置,是在一座椭圆状的山峰半山腰。


这山峰不高,周身挂满了灌木与树藤,我和贝不住很轻易地就攀到了顶峰。这一带的山体特点很鲜明,孤拔峭立,不与周围相联,鳞次栉比地分布在四周,就像是平地支起来许多地刺。这些山体除了苔痕峭壁以外,还隐约带着些方正门窗痕迹,想来是地质变动与古人建筑的大厦合体而成。这些沉默的石巨人就这么成群结队地站立在天坑之内,仰望着天空,自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。偶尔还可见到山顶横着一两个招牌,上面写着古奥文字,晦涩难解。


我们看了半天,没看出个所以然,便下了山。甄缳和大营子正在清点装备,状况极为凄惨。除了能维持四天的能量棒以外,我们只剩下一把激光枪和一把沙鹰、三枚照明弹和能维持三小时左右的头盔照明,外加一小瓶维生药剂。甄缳翻了翻口袋,说沙鹰的子弹也只剩下不多的几发。


我觉得凭这些东西绝对撑不到哪吒大帝的坟墓,就向贝不住建议说干脆就近找个地方洗劫一番,然后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。反正我们四个人能背的东西都有限,宝贝再多也没用。贝不住眼睛一瞪:“前面多少艰险咱们都闯过来了,现在半途而废怎么行?前头都是不值钱的夯货,真正值钱的可都还没见着呢。”


我对贝不住说:“我和大营子是为了赎命才来的,要是死在这里,那我们当初直接把命交给虎头得了,何必多此一举。”贝不住皱着眉头,竖起一根指头:“没错,现在咱们是深陷险境,可咱们都没死不是?这说明什么?这说明咱们的命数都够硬,应该抓紧机会。错过这一次,下次说不定就转命了。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。”


我摇摇头:“可咱们的装备已经丢的七零八落,再往前走,不是冒险,而是送死了。”


贝不住冷笑道:“懦夫心态,难怪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。”我听了这话,心里起火,转头对大营子道:“我说营子,你是怎么想的?是跟着贝爷继续前进,还是跟赵哥回去?”


大营子靠在一棵矮树旁边,一边嚼着能量棒一边有气无力地说:“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。回去不回去的,现在是咱们说了算么?”


我和贝不住都是一怔,旋即都明白过来。我们如今身陷天坑,为这些楼山所阻,连自己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,就算我们有心前进或者返回,也是茫然不知所措。贝大住哈哈大笑:“赵老师,咱们这回可是五更摆算盘——算计的有点太早啊。”


我却拨开他的手,一脸严肃:“接下来的路,无论是前进还有后退,贝爷你总得给我们交个底。”


第十章 登圆顶冥山观骨

“什么底?”贝不住一楞,不知是演技还是真不知道。大营子和甄缳听我这么一说,都把注意力集中过来。


“你跟我们说句实话,你是不是第一次进入古北京天坑?”我问。我这一句话问出,场面登时尴尬起来。大营子和甄缳都狐疑地翘起眉毛,等着听贝不住的回答。


贝不住一直给我们灌输的概念,是他得了一张藏宝图,所以想来古北京搜集古董,这才纠集了我们几个一起上路。可他这一路上的表现,却像是一个轻车熟路的老北京,实在可疑。


“我确实是第一次进来。”贝不住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

“可您这表现,可实在不像啊。”


“嗤!我在古董界泡了几十年,倒过的斗比埋过你的坟都多。天下古都皆是人造的,纵然细节有所变化,大体总是相似。我这么多年经验,应对起来自然比你们有章法。”贝不住不屑道。


这时候甄缳也走过来:“贝叔叔,我记得每次你来海淀村,我父亲都会进坑一次。你从来没跟他一起进去过吗?”


少女淡眉微立,口中说的淡薄,手里的沙鹰却悄悄抬高了半分。她进天坑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父母遗骸,自然不肯放过一星半点的线索。


面对质疑,贝不住有些恼怒:“你们都傻了么?万蛇暴走、隧道穿空、八爷围攻、阴园落水,咱们这几次遇险,哪次不是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?我若是从前来过,何至于落到这个境地?”他又看向甄缳:“我跟令尊几十年的交情,从来都是他们捡京落儿,我负责收购。从我手里走的古董,少说也有几百万。若是我跟他们一起进北京,我瞒着你,难道他也会瞒着你?”


“你之前只是在海淀坐收古物,为何这次却要亲身进来涉险呢?”


“之前有你爹在。可你爹已经不在了,我只好亲自上阵,这有什么好疑惑的。”


他说的理直气壮。我和甄缳对视一眼,虽然疑窦未消,但眼下也不好继续逼问。甄缳把枪放下,转身走开。我盯着贝不住的双眼:“贝爷,你最好没骗我们。”


“骗不骗人,得看有无好处。没好处的事,我是不干的。”贝不住虚虚实实地扔下一句话,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,爽朗地笑了起来,似乎对刚才的质疑全无芥蒂。


此时太阳已朝西边落去。夕阳下的山峦被拉出长长的影子,驱赶着阳光,莽山密林之间积蓄的阴翳开始茁壮生长。刚才还是一片灿烂的苍翠美景,转眼间就披露上了一层阴沉的罩布。山间透来的余晖,如同棺材合拢前的死者所见的最后一缕光亮。


今天折腾了足足一天,我们几个都已经精疲力尽。到了夜里,天坑恐怕会变得更加可怕。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,我和贝不住各退一步,我不张罗着离开,他也不撺掇着前进,就踏踏实实地在这渠道旁边的空地休息一夜。


甄缳收集了一堆干柴和枯叶,聚拢成一堆。大营子拿起激光枪对着开了一枪,结果他能击穿叶子和柴,却死活无法点燃。最后还是甄缳拿出一枚古子弹的弹头,把火药洒在枯叶上头,又用沙鹰开了一枪,这才点起火来。


篝火给人带来了温暖与安全。我们四个围成一堆,把衣服尽量烤干。甄缳把激光枪借了去,进林子里转了一圈,拎出两只老鼠一样的东西,毛皮金黄,体形像兔子那么大。贝不住说《景山后海经》里说这种也是已经绝种的东西,叫做金丝熊。不过古籍里的金丝熊也就小孩巴掌大小,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,想必也是古北京这几百年来天生天养出来的——我们对天坑的敬畏有多了一层。


这一对绝种的金丝熊拿到外头能卖出个极好的价格,不过在这个小小的营地里,它们只有被当成食物的命。贝爷吃的津津有味,说口感还不错,像是鸡肉。


沟渠里的水流仍在奔流着,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。估计要等到昆明湖的水位下降到比现在的水口还低,才会断流。可惜这里头的水都是蓄积了几百年的阴水,我们谁都不敢喝,宁可挖出几根伏地植物的根茎,挤出点汁液来解渴。


吃饱喝足以后,我们排了个次序,轮流值夜。第一个是甄缳,第二个是贝不住,第三个是我。大营子受伤未愈,免了这个差事。


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,我脑袋一沾地,立刻就睡了过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正睡得迷迷糊糊,忽然觉得有人在推我。我睁开眼睛,看到贝爷在摇我的肩膀,以为是到了自己值夜的时候了,从地上爬起来。贝爷在耳边急道:“赵老师,赶紧的,快起来!”


“什么啊……”我扫了一眼,天色漆黑,只有一轮白月悬挂中天,估计这才是午夜。贝爷一把将我抓起来,带着我往椭圆山的山顶上爬。我挺纳闷,心说白天不是爬过了么?贝不住却坚持要上去,我也只好由着他。


晚上爬山不比白天,山壁险峻,我有好几次差点没拽住树藤跌到山下去。不过这样倒好,把我一下吓精神了,一点都不犯困。好不容易到了山顶,贝不住走到崖边,一指下面,颤声道:“你看!”我探出脑袋朝远处俯瞰,一颗心脏几乎撞破胸膛而出。


白天我也曾经俯瞰过这附近的地势。那时候阳光强烈,又加上茂密的树叶遮蔽,我看到的只是群山拱卫,气象峥嵘。可如今到了夜里,稀薄的月光照射下来,反而让我看到白天所见不到的骇异景象。


在晦暗不明的山雾中,山体夹缝之间的谷壑与林地里闪烁着无数诡秘的骨质磷光。凭借这些磷光,我看到在山石林下掩藏着无数白花花的骸骨。这些骸骨的数量极其惊人,簇拥成群,汇成一条骨流。这一番景象似是无数死者从地下爬出,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我们身处的大山。


而在骨流之上、群山之间,数条扭结的绿舌从地面拔地而起,在半空翘曲盘转,彼此交错成一个玄妙而巨大的绳结。绿舌上趴着许多黑褐色的铁兽骨架,远远望去好似攀在树叶上的兵蚁。这些体形庞大的家伙在绿舌上排成数条密密麻麻长龙,瞪着一对空洞的圆眼,四肢蜷缩成圆形,仿佛临死前在向谁跪拜。


这宛如洪荒初开时的壮丽景象,让我艰于呼吸,几乎被繁华极尽后那强烈的沧桑感所吞噬。


“这,这到底是什么?”我结结巴巴地问道。


贝不住道:“据我判断,那绿舌上的铁兽应该是古车。”他说到这里,眯着双眼喃喃道:“千乘古车,万具骨士,非帝王不能有此手笔啊。这么多古车与骸骨齐聚于此,只能说明一件事。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你看到我们脚下这山了么?”贝爷忽然道。


“看到了,椭圆形的。”


“左右是不是还有两座形似的?”


我朝左右看去,确实如他所说,在这座椭圆山两侧,还矗立着两座形状一样、高低类同的山峰。白天云雾缭绕,把山体遮挡了大半,没看出来,现如今倒看得清清楚楚


贝不住摸着脖子上的U盘,感慨道:“三峰联立,长舌错结,千乘止步,万身鏖集。这四种《后海景山经》里记载的异像齐出,说明咱们如今已经是被困在了古北京天坑里至为凶险的妖地——西直酆堵。”


 “酆都”这个词我略知一二,好像是上古神话里的鬼都,里面充斥着鬼魅。贝不住说这是妖地,立刻让我心中打了一个寒颤,忍不住瞥了山脚下那成群结队的白骨,想象着它们会不会突然复活,将我们吃掉。


贝不住纠正我道:“不是酆都,是酆堵。堵这个字,五行属土,从墙从垣。酆堵,说白了就是以大量阴鬼为城基,构成一个高墙厚垒的绝大阵势来。”


我听的似懂非懂,但阵势二字还是听明白了:“就是说,这里是个大阵?”


贝不住把藏宝图摊开,长叹一声:“你看看这北京地图,可看出什么玄机?”我俯身看了一圈,表示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。贝不住伸出一根指头,沿着二环划了一圈:“之前我跟你说过了吧?北京乃是九门八臂五环哪吒城,九门代表的是哪吒的脑袋与八臂。古人讲究对称之美,这八门本该是东西各四,直线相连围出一个矩形,可到了西直门这里,却大大不同。”


听了他的提示,我再去看,果然看出点门道来。二环其他几门都是直线相接,可从德胜门到西直门这一段,却是一条斜线,看上去就好似二环矩形在西北缺损一角。


“这又如何?”


贝不住拿出U盘里晃了一下:“我家先祖对此也是迷惑不解,后来总算给他想通了。古人风水,讲究气象流动,不可禁绝封闭。所以修建这北京城的时候,故意在西直门这里留出一个缺口,城中风水便可从这里往复循环——可不知哪位帝王,偏偏在五环西北角修起了那一座阴园。阴园的阴气低沉善下,天然喜欢朝向幽冥九泉流动。这园林一起,立刻把西北角的地势给压低了。结果原本阴阳平衡的哪吒城,变成了朝着西北倾倒的格局,二环内的风水像倒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,却再也进不来了。长此以往,入不敷出的天地灵气枯竭,福地也会变成凶地。”


我听得目瞪口呆,没想到从一条斜线能推演出这许多道理。贝不住继续道:“古北京的执政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可大家又不敢拆那阴园。唯一的办法,就只有堵!把西直门的缺口堵住,不让气息外流。但风水并不是真的风和水,没法像建坝一样拦截。古北京执政者的办法,是建起一座迷阵与三座联峰,中间放置千乘古车与数万奴隶。他们被锁在这迷阵之中,进出不能,最终在怨毒中死去。死后的怨念云聚成团,郁结在西直门附近,便可阻挡龙气外泄。”


难怪我看到那些古车与骸骨彼此之间都站得十分密集,几乎没有空间,原来这才是“酆堵”的精义所自傲。我在感慨古代执政者的气魄同时,也为其血腥残暴的手段而心惊。几万人,说死就死在这里了。我再往下看去,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仿佛看到当那下面血海翻腾、怨天戾气扑面而来的景象。


我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:“你是说,咱们如今也被困在这个酆堵迷阵里喽?”


贝不住点点头:“当时咱们上岸以后,我就觉得不对劲。整个山群的格局太怪异了,而且飞鸟极少,一定有问题。只不过白天看不出来,到了夜里,才把异象看得一清二楚。”


“我们也要跟这些奴隶一样,活活困死在这里?”


“也不尽然。”贝不住往下瞄了一眼,“咱们运气还算好,先登上了这三联峰的中间一座,这里是大阵的阵眼,可以把整个格局尽收眼底——再绝的风水大阵,都会留出一条生路,以示上天有好生之德。我刚才看了一下,咱们的生路,恐怕就在西直酆都的底下。


“那岂不是说,咱们得穿过那些骸骨与古车,深入到大阵地下么?”


“不错,而且还得趁着月色明朗、磷光大盛之时,顺着殉葬奴隶的骸骨前行。不然等到太阳出来,我们更走不出去了,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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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农架灵异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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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像是一部经典恐怖片的开头。


一次偶然的机会,小猪短租的潘采夫老师找到我,希望我体验一下他们的服务。我说租房子能体验出啥花样?潘老师眨眨眼睛,说正经地方就不找我了,眼下有一个比较奇怪的租屋,最适合你去体验。


房子不远,在神农架——准确地说,是神农架深处的大山里。


神农架这个名字,实在是如雷贯耳,立刻能联想到野人、飞碟、神秘宝藏、悬棺、巨大洞穴等等等等……它在八、九十年代猎奇杂志上的地位,和美国51区、百慕大三角、罗布泊差不多。我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一篇冒险小说,讲一群少年进入神农架探险寻找野人,书名和情节都淡忘了,单记得主角叫马小兔,冥冥中似乎跟我有什么联系。


我一听,来了兴趣,潘老师却不肯透露更多细节,神秘兮兮地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。


我考虑再三,叫了一个朋友同行,大家都叫他索大。索大是京城里的一个传奇人物,早年当过混混,开过游戏厅歌厅,办过中国最早的几本游戏与动漫类杂志,还会点拳脚,打十几个我不成问题。我心里琢磨,万一冒出个女野人什么的,好歹他能帮我挡一下,万一挡不住,说不定也是先掳他。


我们俩,再加上陪我们一起去的设计师小徐,一共三个人。这个闯荡神农架的组合,实在是有点贫弱,队伍里没有奶,没有T,输出只有一个索大。小徐好歹带了单反,必要时还能闪个光什么的,至于我……呃,小徐说山里头没信号,也没网,所以我唯一的作战技能——上微博求助——全无用武之地。


我们的计划行程是,一早在北京飞往武汉,然后转机到神农架机场,这时候已经在神农架的山中了,还要乘车一个小时,才能抵达目的地。


结果人算不如天算,在武汉一落地,我们的手机同时接到一条短信,说神农架天气不好,航班取消。


神农架和武汉之间每天只有一班飞机,如果取消,就必须等第二天才行。我们的日程特别紧,不可能等到第二天,小徐跟主人通了几个电话,然后一脸黑线地说:“咱们只能从武汉坐车去了,路上得九个小时吧。” 


我和索大沉默。好多恐怖片的开头似乎都是这样,主角兴致勃勃前往某个偏僻小镇做客,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改变交通方式,然后在中途……呸呸,百无禁忌。


所幸在接下来的九个小时里,我们并没有遭遇什么奇怪的事。车子开出武汉,走孝感、安陆,经随州至襄阳,从襄阳城北掠过,直奔十堰。为了赶时间,沿途我们如无必要都不停留,身为三国迷的我,只能望着一个个如雷贯耳的三国地名流泪不止。


在十堰东南的六里坪镇,我们开始向南转向,直奔房县而去,正式进入连绵不绝的鄂西山区。这个房县啊,单独拿出来说都足够一篇文章,古代这里叫房陵,是高规格流放场所,被流放至此的身份都不一般。比如吕不韦遗族、嫪毐遗族、末代赵王迁、刘邦的女婿张敖、汉武帝的孙子刘勃、房玄龄的孙子房遗爱、中宗李显、朱温的侄子朱友能、赵匡胤的四弟赵光美等等,据统计,从先秦至宋,先后流放了两位皇帝十王一驸马一丞相共14人,唯一生还且登帝位的,只有李显一个人。


既然是流放地,地理必然险恶。从这里开始,车窗外的景色越发浓绿,山势也越发险峻,眼前的曲折明显开始多了起来。天空中不时有阴云飘过,霎时可将漫天灿阳遮挡,据说这是积聚了千年的流放怨气所致。


开过房县之后,我们正式进入神农架的范围。神农架的山势初一看,并没什么特别之处。它不像秦岭那样巍峨雄壮,也不像张家界、九寨沟那种奇峰拔起,单独拿出来看,平平无奇。但如果持续观察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,这里的山势就是一个字——深。层叠密布,绵延平铺,一山过后是两座山,两座山的后头是四座山,在视野之内排布得密不透风,连头顶的天空都被挤占割裂,再无辽阔之感。


此时暑气初退,山色未消。浓郁到化不开的绿色,缭绕在车子周围,慢慢冲刷掉来自文明世界的浮华痕迹,和信号……是的,现在4G已经没了,手机信号还好,但时断时续。


我们穿过一个叫门古寺的小镇子,觉得地名有趣,一查,这里居然是真武大帝始修之地,四猛八大锤里的薛葵,即出生于此。而这个门古寺,其实是蒙古寺的谐音。元代这里有个蒙古官儿不错,百姓给他修了个蒙古庙,到了明代觉得不合适,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。我很喜欢这种旅游方式,一个陌生的地名,却与我们熟知的历史掌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 

再往前走,就没这种乐趣了。一来是乘车时间太久,精神已经疲惫;二来天色渐晚,如画美景没了光线帮衬,开始朝着另外一种风格转化。前面说了,神农架的山体不奇,只是一个密字,这种风格在太阳落山后,会遮蔽一切光线,让你的视线变成如墨浓黑。


要知道,我们毕竟是在神农架的山区里啊,骤然失去光线,心理状态完全不一样了。


我们的运气总算不错,没碰到什么神秘客栈或者荒僻古村,最终抵达了一个虽然偏远但人气还算兴旺的小村——红举村。据说这里曾经是个镇子,出过举人,后来因为地理太偏,镇子整个都迁走了,只剩下一个自然村。

 

这个村子四周环山,只有唯一的一条路通往外界。最近的大聚集点在南边的木鱼镇,那里是景区所在,人气最旺,不过开车起码要三小时。地理的封闭,让人的心态也随之发生变化,如同关上一扇门,只不过你在门外,你熟悉的世界在门内。

 

主人早在村口等着。这是一位和蔼大叔,姓古,原来在北京文化圈里非常有名气。他在九十年代中期写过一本书,我保证大部分人都看过,绝大部分人都听过。


他隐居这里已经许多年,专心于田野写作,隐然有出尘仙气。不过古大叔一开口,仙气就没了:“我和大珍妮、小珍妮、大卫、小翠和翠花等你们很久了。” 我一听,嘿,居然还有国际友人?古大叔一指,原来是家里养的几只土鸡,大卫是公鸡,其他都是母鸡。他一个人住,没事就跟鸡们说话,都起了名字。


老古自己在这里修了一栋别墅和一个茶厂,几间小楼,旁边还有一个百草园。百草园里种着许多花草,香气四溢。最神的是园里引了一条泉水进来,修了个水池。这个水池的位置很高,有一道滑梯似的沟渠斜接到低处,中途有好几个碎石池子。在最底下的池子里,养的是虹鳟,每年可以沿着沟渠向上奋力洄游——这是生生营造出了一个小生态圈。

  

入夜之后,山风清冷,附近的村舍没什么灯光,与夜色和茫茫山林溶为一体。人类的活动范围,仍旧很小,出村十几里,就是原始林区,大部分地方人类都不曾涉足。其实神农架机场就在左近,距离这里一个多小时车程,那是削平一片山头修起的跑道,也算是一幅奇景。白天坐在院子里,能看到飞机呼啸而过。


古大叔给泡了点当地的茶叶,我们就在院子里一坐,边品边聊。我们坐了一天车,累得不行了,连古大叔说这里有wifi都激不起我们的欲望,只想这么躺着,闻闻花香,听听鱼跃。古大叔说了很多植物的名字,不少都是他移栽来的珍惜品种,可惜我都记不住,只觉得清香扑鼻,微沁惬意。


我说他这么好的地方,就一个人住啊?古大叔说他原来是一个人住,偶尔茶厂会请村民当帮工。现在静极思动,便把空房挂到网上,对外出租。我想这大概是最有特色的租房信息了……


大家聊了一阵,因为一路坐车实在太疲劳了,我们表示撑不住了先休息吧。古大叔带着我们到客房,还不忘叮嘱一句:“最近这段时间,晚上如果听到园子里有什么动静,别管,继续睡。”


“啊?会有动物来吗?”


古大叔说过,这附近大动物倒没有,偶尔会有蛇或老鹰过来偷吃鸡。原来珍妮生过一窝小鸡仔,一时不慎就被过路的蛇吃了大半。


“不过园子里的动静,和那些没关系,总之别管。” 


索大和小徐纷纷点头答应,古大叔似乎不太放心,看着我,又叮嘱了一句:“别管,也别出来,千万记住。”  他的眼神,像是不太信任我似的。


按照常理,这么一整天舟车劳顿,应该沾枕头就着。可我却没什么睡意,躺在床上,眼睛看着熏黑的房梁。有山风从窗户缝隙咝咝地吹进来,让我的鼻孔微微发痒。我有点紧张,不知道这真的是山风,还是山上的蛇钻进来,正吐着信子注视我的喉咙。


我的大脑清楚地意识到,这不是自己的家,不是我熟悉的城市,甚至不是旅游景点,而是真正的、人迹罕至的山区——这意味着,在城里的一切规则,在这里都行不通了。这里是神农架,这里的秘密人类至今无法全部看清。


不知过了多久,我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。


声音在窗外传来,方向是百草园。


这个庄园周围太安静了,任何不寻常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。


我心里咯噔一声,这应该就是古大叔说的声音了。


我严格遵循他的要求,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。可这样一来,那声音听起来反而越发清晰。怎么形容呢?就像是一团破败的布团唰唰地扫过灌木丛,沉闷而钝,且很有规律,每隔那么几秒,就会刷拉响上一声,带动枝条摇曳。


这应该不是动物,动物的行进不会这么有规律。也不会是人,人的动作比这个节奏要快。给我的感觉,好似一个腿脚不灵便的流浪汉穿过玫瑰园,动作僵硬,身上的破衣服不时被玫瑰刺撕拉一声刮开。


不过这荒山野岭,哪来的流浪汉?


换个角度想,什么人才会穿着破衣服,腿脚不利落地在这半夜里穿行于植物园?


我忽然想到一件无关的事。


我的朋友曾经去宜昌旅游,宜昌西北方向附近有个黄花镇,就在神农架保护区的南部边缘。这个镇附近有一个叫做晓峰的景点,两侧山崖岩洞里搁着大量巴人悬棺。朋友描述说,棺木用整根木头挖空而成,将尸体置于其中,身披寿袄帛衣,竹席垫底,还用麻绳捆缚。


她问导游,为什么古人要不辞辛苦把棺材扛到山上去?导游说专家的意见有很多。这个谜至今还未完全解开。她问导游你自己的意见呢?导游笑了笑:“怕它们跑下来嘛。” 


她到宾馆以后,吓得半宿没睡着,同行的帅哥安慰了半天,后来俩人成了——当然,这个不是重点。


红举村距离木鱼镇三个小时,木鱼镇正好位于黄花镇西北,这一带在古代都属于巴人活动区域。虽然两件事之间没什么联系,不过茫茫大山中,可以安置悬棺的地方,只怕更多哇。


“算了,这些事情与我无关,赶紧睡觉吧。” 我告诫自己。


可是睡意此时却一点都找不到了。


声音清晰依然,有条不紊地在花丛里移动,伴随着撕拉撕拉的声音,不知又被刮出多少布条。我有点忍不了,抬头往窗外望去。今天神农架的天气一直阴着,所以一片漆黑,什么也看不见。


“睡吧!” 我对自己恶狠狠地说,眼睛却瞟向黑暗中的百草园。我没法骗自己,眼前有一个来源不明的声音,声音的背后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事实。而这一切疑问,只需要我从床上爬起来,往外走十几米,就能搞清楚。


好奇心会杀死猫,可从来没人问过猫,是否值得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朝闻道,夕すごい。


我终于鼓起勇气,披上衣服,小心地推开门,决定去看个究竟。窗台边居然搁着一个手电筒,不知道是古大叔随手搁这儿的还是故意而为。


我打开手电,朝那边晃了晃,没什么异常。我停下脚步仔细倾听,声音似乎消失了。我凑近几步,想看个究竟,突然在我身旁,传来一声响亮的“啪”!


我惊出了一身冷汗,急忙转头去看,只看到水池里波纹绽开,原来是刚才有一条虹鳟跃出水面。


此时我没心情转发它们,便继续朝花丛里找去。这些花草有几十种,从神农架当地珍品到欧洲移植都有,一到夜里,满园芬馥,香味醉人。古大叔种得很随意,没有明确的土垄归拢,所以很难在里面找出什么明确的痕迹。


此时声音消失了,什么都听不到。夜风吹拂,满园花草都在微微抖动。

“该死,是幻觉吧?”


我一回头,骤然发现一个人站在身后。我大惊失色,率先出手,大吼一声黑虎掏心,伸脚去勾他下三路。不料他早知道我的战术,往后轻轻一让,避开我的攻势,然后用手按住我肩膀,沉声道:“你丫冷静点。”


我再仔细一看,居然是索大站在后头。原来他也听到声音,按捺不住好奇心,起来查看。真是什么样的人,有什么样的朋友。


我们俩肩并肩,朝百草园的深处看去,我们确实听到了同样的声音。


“古大叔说的话特别奇怪,他特意提到’最近这段时间’。最近这段时间,这个村子一定发生了什么?” 我说。索大呵呵一笑,他说他临睡前习惯喝点酒,所以刚才摸到红举村的小卖店里,买了几罐啤酒,顺便跟小卖店老板聊了一下,本来打算明天早上讲给我听的。


“你打听到了什么?”


索大说,神农架有一个习俗,叫做“摸秋”。每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后,当地人会故意摸到别人家的庄稼地里捣乱,弄出很大声音,要让主人听见,破口大骂最好。当地人认为,骂得越厉害,捣乱者来年运气最好。而主人往往故意不出声,让他们白干一场。


所以一快到中秋,神农架深处的村落就开始玩这个。刚才那响动,大概是附近村民过来摸秋,古大叔说千万别搭理,自然也是当地风俗。


我恍然大悟,一颗心终于放下,晃晃手电筒,说回去吧。


就在这时,索大忽然蹲了下来。我以为他系鞋带,不料他一把把我也拽下来,缩在一簇灌木后头,压低声音说:“别出声。” 


我用眼神问他怎么了?


“听到什么没有?”


“没有啊。”


“那就对了,院子里的狗居然没叫。” 索大冷着脸说。


古大叔院子里有条黄狗,我们进来的时候,它叫了好几声,挺凶的。可刚才那些村民来摸秋,黄狗居然不叫,这实在有点不科学。


就算黄狗跟他们很熟吧,但我和索大出来园子,它总要叫上几声才对啊。


可园子里却是一片寂静。


那只有一种解释:刚才进入百草园的“人”,黄狗很害怕,蜷缩在窝里压根不敢出声。


等一下,不是“刚才”,是正在,“他”现在说不定还没走!


这时我才明白索大的用意,尽量屏住呼吸,大气都不敢喘。周围依然是一片黑暗,眼睛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情形。唯一能依靠的感官,只有耳朵。


安静,无比的安静,那奇怪的声音再没出现。只有花草在黑暗中沙沙地抖动着,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气场所震慑。索大始终把手按在我肩膀上,不许我站起来。一个前混混对危险的直觉,比宅男要敏锐得多。


空气中始终飘荡着令人不安的花香。太香了,连人的嗅觉都被遮蔽,我甚至被熏得有点头晕,眼神略有涣散。在迷迷糊糊中,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——破布划过花刺,锦衣夜行,咝咝如蛇。这声音渐近渐远,飘忽不定,难以把握距离,感觉如同在空中飞舞一般。


过不多时,声音慢慢消失。索大的手忽然一松:“行了,没事了。” 他的音量提得很高,警报解除。

我问他怎么知道没事了,索大用指头点点额头:“野兽的直觉,没这个直觉的混混都已经横尸街头了。” 


说来也怪,周围依然是一片寂静,可感觉却和刚才大不相同。大概是风停住了,那些花草终于不再沙沙抖动。那种诡秘、阴森的气氛消失不再,现在只剩下最纯净的安宁。


我环顾四周,忽然想到一个问题。


这个园子只有一个大铁门,我进来的时候,外面用铁栓闩住了,但没锁。如果是当地村民进来摸秋,他们怎么把铁门闩住?这里四周有围墙,围墙不算高,但也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能翻过来的,怎么离开的?


索大也很好奇,我们拿着电筒在花园里转了一圈,看到花畦旁有一条泥土洒落的痕迹,很淡,断断续续。我们追着这条泥土,一直追到水池边缘。


啪,又一记水花声,一条虹鳟又跃出水面,努力向上游去。我拿起电筒往上一晃,忽然意识到,这个百草园,还有一个出口——就是鱼塘。


这个鱼塘的构造和别的不同,是从上游引入一条溪水,在百草园中倾斜而下,到坡底流出园子,回归山中。在池子中间有几个高度不同的砂石池,两头都用特制的过滤网遮住,防止鱼逃走。古大叔晚上聊天时讲过一件事:有一年山洪,这条溪水猛涨,整个百草园都沦为一片泽国,虹鳟游得到处都是。后来他就特意挖了一个泄洪通道。


可是要什么东西,才能从这么一条狭窄的水道离开?


我和索大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,决定继续追过去看看。我们不顾身体疲劳,从百草园外面绕出去,走到墙另外一侧。这百草园是修建在山中的一处平坡,往外走几步是种植林带,再往外就是原始林区。


在夜里,这样的林区格外不好走,不过好奇心战胜了一切。我们绕到墙壁的另外一侧,还没来得及查看泄洪道,忽然看到在密林深处,一团惨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。此时月亮已经从阴云里探出一点点头,有了些许光亮,我们深一脚,浅一脚底赶过去,却再也没看到那团东西。


有奇怪的声音从林间顺着风飘过来——你说它是歌声吧,旋律飘飘忽忽,不符合任何一类声乐风格;你说它是虫鸣鼠叫吧,偏又有规律可循,如高僧诵经,嗡嗡鸣鸣,虽听不清楚,冥冥中却有种奇特的吸引力,百转千旋,引着我俩急切想要听得更真切些。


我们俩一路追寻着那声音,顺着这座元宝山的山脊朝上爬去,越来越高——顺便一说,这山其实没有名字,元宝是古大叔自己起的名——当我们终于登上山巅时,阴云散去,月色如瀑,那一刹那,我的脑海中陡然跃出李贺的四句诗来:


月午树无影,一山唯白晓。

漆炬迎新人,幽圹萤扰扰。


漆炬是墓前点燃的漆灯,它迎的,自然不是什么新人。寥寥四句,鬼气森然,李贺人称诗鬼,可不是浪得虚名。


眼前那番景象,与李贺这四句诗的氛围实在太像了。


我们是从元宝山的南坡爬上来的,这山没有北坡,另外一侧是刀砍斧削的一片巨大峭壁。峭壁凹凸不平,上头密密麻麻挂满了木制悬棺,少说也有数百具。它们毫无规则地吊挂在峭壁上,在月光照耀之下泛起白瘆瘆的颜色。峭壁下方深不见底,从上至下光线由亮转暗,悬棺的数量却有增无减。我视线所及的峭壁下方,悬棺层层堆叠,几乎盖住了山体本来的颜色。


无数磷火般的白影在深渊上空飞舞,从渊底传来那古怪的嗡嗡歌声,引诱我们迈步下去,一探究竟。


我和索大如被催眠一样,正要迈步下去。忽然背后伸出两条胳膊,给我们俩后脑勺一人重重凿了一下。我们两个这才如梦初醒,回头一看,原来是古大叔。


古大叔一脸不高兴,掏出两团绿色玩意,让我们抹到嘴里,然后往脑门狠狠一拍。我一入口便尝出来,这是上好的芥末,不是芥末膏,而是手工研磨出来的新鲜山葵。那辣味,直冲脑门,加上那一拍,登时让我灵台一片澄净,恢复了清醒。


“快离开。”古大叔拽着我们俩,匆匆离开峭壁,顺原路返回百草园。那奇妙的歌声,一直悠扬地回荡在耳边,似乎只有咫尺之遥。若不是有芥末撑着,只怕我会转头再回去。


进了百草园,古大叔端出一碗糖水泡糯米花,压上一根筷子,搁在溪水通道前,这才安排我们回屋睡去。


第二天早上起床,小徐表示他很早就睡了,什么也没听见。我和索大追问古大叔到底怎么回事。古大叔说这百草园里有些植物有轻微的致幻作用,昨晚你们俩在园子里呆的时间太久了,有点头脑不清醒。


我不信,说那白影呢?嗡嗡的歌声呢?还有元宝山峭壁上那一片片悬棺呢?总不是幻觉吧?古大叔哈哈大笑,说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。


吃罢早饭,古大叔驱车带我们进山,先围着元宝山转了一圈,山另外一侧的北坡比南坡还缓和,根本没有什么峭壁。我有点不敢相信,那峭壁悬棺的印象太深了,不太可能是幻觉。古大叔想了想,带着我们七转八弯,开上一条陡峭细长的蜿蜒土路。路边有一个标志牌一闪而过,似乎是啥啥研究中心,我没看清楚。


到了土路的尽头,古大叔忽然停车,说到了,你们自己看。


我们下了车,抬头一看,顿时愣住了。眼前是一片平直峭壁,密密麻麻挂着无数小悬棺,有嗡嗡声传来,与昨晚遭遇全无二致。我再仔细一看,空中飞舞的全是一群一群蜜蜂,它们在悬棺进进出出,忙碌不已。


古大叔说,这里叫做关门山,是中华蜜蜂保护区。这里环境封闭,花蜜资源丰富,可以最大限度模仿中华蜜蜂的野外生存。研究人员把数百个有如悬棺大小的蜂箱,挂在一面崖面凹凸不平的峭壁上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13年曾经对此有报道,图片来自中国新闻网)


百草园的花太香了,这些神农架的蜜蜂有时候晚上也会来,采蜜之后再聚成一团,嗡嗡地飞回峭壁蜂巢里去。我在园子里听到的声音,林子里追踪的影子,悬崖上看到的景象,其实是这么回事。


这个解释,我将信将疑。那晚听到的移动声,分明出自人类,绝非蜜蜂。更何况关门山距离元宝山很远,我和索大怎么可能在夜里瞬移到那么远的地方去?


这些疑问,最终也没得到解答。我们索性把它抛之脑后,静下心来享受山林隐居生活。


我们在这里又住了一晚,再无任何异状。在回去的路上,我望着车窗外的山林,百无聊赖,试图哼出那个夜里听来的奇妙旋律。不料司机突然面色大变,厉声让我别唱了。


你知道这是什么来历?我问司机。


司机犹豫了一下,说这在神农架,叫做打丧歌,也叫阴罗鼓。土家人称之为撒尔嗬。当地如果家里有人去世,左邻右舍都会带着鼓乐前来闹丧,谓之伴灵,围着灵柩通宵达旦,唱得就是这么个调调儿。


土家人有句俗语,叫“人死众家丧,一打丧鼓二帮忙。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,跳一夜丧鼓陪亡人”。他们相信,死者的灵魂可以借此得到安慰,不再返回身体。


我闭上眼睛,回想起那一晚的情景。峭壁下那悬棺附近飞舞的白色影子们,可不正围绕灵柩,跳着阴罗鼓的旋律么?


那一夜闯入百草园“摸秋”,然后又返回峭壁的,到底是什么呢?那阴罗鼓的声音,到底是召唤它回去,还是在引诱我们过去呢?


这一切,恐怕只有再来一次这里,才能得到解答了。


对了,当我们返回武汉时,又出了个小小的意外——或者说,一个小小的发现。


他们压根没给我订返程的票,据解释说是沟通疏漏,可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……


(配图为随行设计师小徐手笔,他在这个故事里没发挥什么作用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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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小烦和丑小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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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前在一个农庄里,出生了一群小鸭子。

这群小鸭子都是粉黄色的颜色,生得都很可爱,农庄里的大家都很喜欢它们。可其中有一只小鸭子,生得特别丑,头特别大,羽毛是黑灰色的,像是在垃圾堆里打了个滚。看到这么一个怪东西,大家都得远远的,还给它起了一个外号,叫做丑小鸭。

丑小鸭总被农庄里的动物嘲笑,十分伤心。它从来不敢和别人玩,只能躲藏在农庄的偏僻角落里,默默地流泪。

有一天,马小烦跟着爸爸妈妈来到农庄玩。他在车上坐的时间太长了,童话书看了一遍又一遍,都快睡着了。一进农庄,马小烦立刻精神百倍,把童话书往车里一扔,高高兴兴跳下车去玩了。农庄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玩,马小烦一会儿去猪圈逗逗猪,一会儿去马厩拽马尾巴,还爬到树上去捅马蜂窝。

忽然,马小烦发现在靠近农庄的湖边芦苇里,藏着一只丑丑的小鸭子,大脑袋,灰翅膀,整个头都耷拉下来,正在呀呀地哭着。

马小烦走过去,问它为什么哭。丑小鸭抬起头,把自己的遭遇讲给这个男孩听。马小烦听完以后,拍拍胸脯,说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他跑回车里,拿起带来的童话书。这本书他很喜欢,看了好多遍,每一个故事都印在脑海里。他翻到那一篇《丑小鸭》,念给丑小鸭听:“你看,书里的丑小鸭最后变成了天鹅,也许你只需要再长大一点。”

丑小鸭摇摇头:“童话里的丑小鸭是天鹅,而我确实就是一只鸭子。”马小烦不相信,找来一本动物图鉴,对比了半天,说你果然只是一只鸭子,和天鹅小时候一点也不像。

丑小鸭又开始呀呀地哭起来。马小烦连忙再次翻开童话书,说在海底的美人鱼王国里,巫婆有一种药,可以把小美人鱼的鱼尾巴变成两条腿,那么这种药一定也能让丑小鸭变漂亮吧?

丑小鸭失望地说:“这里离海边太远了,再说我只会游泳,不会潜水呀。”他又开始呀呀地哭起来。

马小烦又翻开一个故事:“那么睡美人的纺锤怎么样?”

“那只会让我昏睡,没法让我变漂亮呀!”

“白雪公主的苹果呢?”

“吃了会死吧!?”

“杰克的豌豆呢?”

丑小鸭听了这个不错,两个人又看了一遍故事,从田地里偷了几粒豌豆种下去,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。

马小烦试了十几个童话,可都帮不上丑小鸭的忙。童话书快翻完了,可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。

马小烦皱起眉头,哗哗地翻着童话书。忽然,他看到最后一页有一个故事,一下子跳了起来:“我有主意了!”

马小烦带着丑小鸭,来到农庄正中央。农庄里的动物看到一个城里的小孩居然和那只丑陋的鸭子玩耍,都很好奇,凑过来看。马小烦对他们说:“城里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医生,他给了我一种神奇的饲料。吃了这种饲料的动物,就会变得特别漂亮——但是,只有最聪明的动物,才能看到这种药产生的效果。”

马小烦把饲料喂给丑小鸭吃,农庄里的动物瞪大了眼睛,可是却没看到任何变化。可是谁也不原意承认自己是个傻瓜,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:“这是一只多么漂亮的天鹅呀。”

丑小鸭听到大家的称赞,慢慢地抬起头来,骄傲地在农庄里走来走去。农庄动物跟着它,一直在称赞着它,唯恐被别人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到。

“一只丑小鸭,最后居然变成了美丽的天鹅,这可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啊。”大家都这么说。只有一只公鸡站在篱笆墙上,愤怒地打鸣:“它明明还是那么丑,什么变化都没有。”

到了傍晚,马小烦跟着爸爸妈妈坐车回去城里。今天他帮助了丑小鸭,心情非常满足。在路上,他又把童话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,因为他发现这本书可真有用。

在车的后备箱里,那只公鸡被捆住了尖嘴和两只脚,和蔬菜摆放在一起,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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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信之月饼民间美食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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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蓉月饼


在古代有一位大将,名叫李靖。李靖有个儿子叫哪吒。哪吒从小拜太乙真人为师,学了一身本领,后来失手打死了东海龙王三太子,龙王水淹陈塘关要报仇。李靖逼哪吒自尽。哪吒死后,一缕幽魂不散。太乙真人怜他命苦,让他以莲花为躯复活。哪吒复活以后,回到陈塘关。李靖怕他报复自己,骗哪吒进入宝塔,运起三昧真火,生生把他身躯炼化成莲蓉。李靖怕太乙真人发现自己的恶行,灵机一动,把莲蓉包到面饼里,说今天是中秋节,大家都来吃。于是李府上下,人人都吃了莲蓉馅的月饼。太乙真人去找哪吒,只算出哪吒在李府,却怎么也找不到踪迹,只得无奈离去。这个风俗后来从李府流传出去,大家都说:吃了莲蓉馅,神仙找不见。从此中秋节,莲蓉馅月饼就成了必备的食物。


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迷路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莲蓉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一闻,香气扑鼻,连声说好,欣然题诗一首。虽然他诗写的太烂没有流传下来,但莲蓉月饼的名字却得以广为流传。


冰皮月饼


故老相传,古代蜀地水患很严重,秦王派了李冰前往治理。李冰是一个非常聪明而勤劳的人,为了能够彻底治好水患,不辞辛劳,在蜀地山川之间奔走考察。那时候的蜀地交通非常不便利,很多地方李冰只能靠双脚走。时间一长,他穿的鞋子都磨破了,就连脚后跟的皮也被磨光。后来李冰终于修成了天下闻名的都江堰,从此蜀中成了天府之国。老百姓安居乐业,为了感谢李冰的恩情,纷纷去山中把李冰磨掉的脚皮搜集起来,放在月饼里。每到中秋,吃到冰皮月饼,就想到了李冰的辛苦。


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又迷路了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冰皮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一闻,香气扑鼻,连声说好,欣然题诗一首。虽然他诗写的太烂没有流传下来,但冰皮月饼的名字却得以广为流传。


云腿月饼


诸葛亮征讨南蛮,大军打到云南,却被孟获拦住。诸葛亮连夜派人回成都,调五虎上将之一的赵云前来救援。云南到成都路途遥远,一路穷山恶水,行军十分艰苦。赵云眼看赶不上日期,急忙召集众将,说我有一门神行道术,今日传给你们,然后把双腿的汗毛全数拔下,每位士兵分了一根。士兵们觉得难以下咽,赵云教他们用面裹起,炭火烤干,这才能入口。众将吃下之后,精神百倍,走起路来风驰电掣,终于及时赶到云南,打败孟获。


在返程路上,诸葛亮为了祭奠死去的冤魂,开设封食榜,用面做成人头模样,抛入江中,谓之馒头;又把行军路上用头盔烧的面饼取名锅盔,连续封了一百多种食物。可是赵云为人谦逊,并不居功,这件事并未告诉丞相,诸葛亮也不知道。后来北伐中原,赵云双腿汗毛已经拔光,导致诸葛亮不能快速进兵,实在可惜。但这种吃食,却在南蛮一直流传开来。


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第三次迷路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云腿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一闻,香气扑鼻,连声说好,欣然题诗一首。虽然他诗写的太烂没有流传下来,但云腿月饼的名字却得以广为流传。


鲜肉月饼


话说在商代末年,商纣王昏庸暴虐。他听说西岐的姬昌是个贤明的人,非常嫉妒,就将姬昌抓到监狱里去关押。全靠姬昌装疯卖傻,才没有被杀死。他有一个大儿子,叫做伯邑考,求见纣王要为父亲说情。纣王的妃子苏妲己见伯邑考气宇不凡,英俊潇洒,真是一个小鲜肉,便主动去勾引。伯邑考义正词严地拒绝,苏妲己向纣王进谗言,将其杀害,还剁成肉酱裹上面团去给姬昌吃,说这是小鲜肉月饼。姬昌明知眼前的肉酱是自己儿子,但为了活命,还是忍痛吃了下去。


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第四次迷路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鲜肉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以为农户在说自己是小鲜肉,大为高兴,欣然题诗一首。虽然他诗写的太烂没有流传下来,但鲜肉月饼的名字却得以广为流传。


枣泥月饼


早年间八国联军与清朝开战。从慈禧太后到其他大臣,朝廷上下都十分愚昧,自以为可以战胜。只有梁启超深知洋人枪炮犀利,大清必败。可他此时已经无法见到光绪,便计划托人送去一枚大枣、一枚鸭梨到瀛台,喻意“早离”。


不料梁启超口音太重,委托买水果的人把“枣梨”听成“枣泥”。光绪打开礼物,看是一堆枣泥,不解其意,随手揣到怀里。结果梁启超的警告没有传递出去,清廷全无防备,以致后来八国联军打进北京,慈禧、光绪仓皇西逃。逃到半路,慈禧无吃无喝,光绪想到身上还有一包梁启超送的枣泥,遂和面烤制,成了枣泥月饼,进献慈禧。慈禧一吃,觉得酸甜可口,大为满意,说能吃到这枣泥月饼,我大清就算完了也值了。后来枣泥月饼流传到民间,又叫做大清丸。


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第五次迷路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枣泥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接过月饼,觉得很好吃,大为高兴,欣然题诗一首。虽然他诗写的太烂没有流传下来,但枣泥月饼的名字却得以广为流传。农户儿子问父亲,光绪慈禧明明是后世之事,为何枣泥月饼反而在乾隆之前?农户道:乾隆迷起路来,还管你这个?


五仁月饼


朱元璋年轻时曾做过乞丐。有一次他行乞不成,饿得头昏眼花。他忽然看到眼前有一户人家,大喜过望。进了人家一看,里面只有一个老太太。老太太看朱元璋实在可怜,就拿出花生仁、芝麻仁、核桃仁、杏仁、瓜子仁,做成五仁月饼,朱元璋一气吃光。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,对五仁月饼的美味念念不忘,命御厨如法炮制,却始终没有当年的味道。朱元璋派人寻访到了当年那个老太太,请教坚果仁儿到底是怎么做的?老太太说没什么秘方,我年纪大了没有牙,只能舔光果仁儿外面那层巧克力,剩下的就是了。


朱元璋知道以后,下令禁绝。皇家越禁,民间越好奇,于是五仁月饼从此流传开来,成为中华传统美食。后来乾隆下江南时,半路第六次迷路,又饥又渴,走到一户农家院里。农户正在吃五仁月饼,遂分给乾隆半个。乾隆接过月饼,说了一句呵呵,也没题诗就走了。民间听说乾隆爷吃了五仁月饼,连诗都不写了,大为惊喜。从此家家户户都买点五仁月饼回家,悬在古迹、文物等处,以避乾隆御笔。慢慢地,中秋吃五仁的传统便流传下来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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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有嘉苏——咖啡在中国的假想历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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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苏的起源,公认来自于东非高原。关于它的来历,有一个美丽的传说:早在公元一世纪左右,东非高原西南部有一个叫咖法的小村落,村子里有一个叫卡尔迪的牧羊少年。有一天,他赶着羊经过一片树林,看到灌木丛上长满了鲜红的果子,羊吃了以后异常兴奋,到处乱跳。卡尔迪觉得奇怪,自己也尝了几个,一下子也变得兴奋起来,手舞足蹈。卡尔迪把果实采集回去,分给村里人吃。从此这种果实,被人称为kaffa。

这个故事未必是真的,但它反应了当时东非人已经有意识地采集kaffa和加工。不过在早期,kaffa并非作为食物或饮料,东非人把kaffa的果核晒干后加热熬煮,将熬出的汁液作为镇定神经、安抚疼痛的药材。

公元前一世纪,阿克苏姆王朝在东非高原崛起,它不断向北方扩张,兵锋横跨红海与尼罗河,最盛时疆域涵盖了埃塞俄比亚、库施(今苏丹),亚丁(今也门)影响辐射埃及和整个阿拉伯半岛。在扩张过程中,阿克苏姆王朝与中东诸文明以及罗马帝国发生激烈碰撞,这种碰撞不止是军事上的,还有经济上的积极交流。当时阿克苏姆王朝的出口商品中除了黄金、象牙、香料、犀角和玳瑁,还包括Kaffa及其熬煮技术。

Kaffa很快便受到中东商人们的青睐。它方便携带、易于加工,而且能够提振精神,是长途旅行的必备物资,需求量大增。而阿克苏姆王朝为确保足够利润,对kaffa的流通严格管制,只允许kaffa粉出口,使得这种饮料成为一种贵重而稀少的奢侈品。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公元前后,当时的阿克苏姆皇帝迎娶了一位萨巴皇室的也门公主。这位据称名字叫做苏的公主在回乡探亲时偷偷将一粒kaffa豆藏在阴部,顺利带回到也门萨那城。从此kaffa开始了在也门大面积种植,并用公主的名字改称其为kasu,普及扩散开来。根据当时一位希腊旅行家的记载,商人们都随身带着一个用中国丝绸和金线扎成的小口袋,系在胸前。财力一般的商人,在口袋里面装着kasu豆,可以反复熬煮三到四次。只有最阔绰的富翁,才会饮用磨成粉末的kasu,成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。

大约就是在这个时期,kasu经由丝绸之路被商人们途经西域,带入中原,正式进入中国视野。在甘肃花海汉代烽燧遗址挖掘出的一片竹简上,记载着龟兹商人路经酒泉报关时提供的物资清单,其中就包括kasu。

Kasu在汉代最初被称为“苦沸”,指其口感与加工手法,后又有赤苏、昆仑果等异名,以及沿用到后世的名字——嘉苏。苏究其训诂,《说文解字》,苏从艸;《小尔雅•广名》曰:“死而复生谓之苏”, 《广韵》曰:“苏,息也,死而更生也”。Kasu有使人从困乏变为兴奋的效用,故称“苏”。嘉者,褒其善。

嘉苏传入中国很早,但中原气候并不适宜嘉苏栽种,只能依靠西域传入,数量很少,而且价格昂贵,只能作为一种奇珍和贵重药材在上层流传。它真正的普及,与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密不可分。

东汉初建,西域莎车王康贤积极要求内附,重置西域都护,使者不绝于路。建武九年,名将马援与来歙率诸将平定凉州,与羌人发生连番恶战,这符合西域要求重开丝绸之路的利益。很可能在这期间,马援获得过西域莎车王(当时康已病死,其子贤继位)以及商人们的馈赠,其中就包括了嘉苏。

马援对嘉苏十分喜爱,在窦融面前曾夸口说:“吾有昆仑果,服之可敌万众。” 这是中国史书上第一次明确提到了kasu的存在。它提神的神奇功效,被马援认为是来自于昆仑山的神果。《后汉书》说马援在战斗中“中矢贯胫,犹大呼死战,竟夜未已,士卒无不振奋,敌遂破。帝以玺书劳之。”说不定就是饮用了嘉苏的效用。

光武建武十七年,征侧和她妹妹征贰在交趾造反。马援受命前往平叛。交趾瘴气密布,兵马难行。马援做了两个举措,一是命令军中服食薏米,以除瘴;还有就是将随身携带的昆仑果进行尝试栽种。交趾的炎热气候适宜昆仑果生长。马援平叛持续了三年,在这期间,昆仑果的栽种实验获得了成功。马援十分高兴,下令在当地推广普及,“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,穿渠灌溉,劝农植果,以利其民。”又立铜柱,标定汉界。

马援班师回朝时,把薏苡种子和昆仑果装了两大车,带回中原。当时群臣和贵族都以为是南方的珍惜土产,十分嫉妒,但因为马援圣眷正隆,无人敢言。等到马援死后,有人上书说他从南方带回明珠彩犀,还言之凿凿说看到车上红盈盈的一片,定是玉石之类。天子震怒,马援家人惊恐不安,欲上书辩解,说车上只有薏苡种子与昆仑果,红色实际上是昆仑果的颜色。於陵侯侯昱对他们说,昆仑是神山,马援私藏神果,意欲长生,同样会被居心叵测的人所诬陷。他将让马家把珍藏的昆仑果磨成粉,改名嘉苏,献给天子。

嘉苏冲服味苦,光武帝刘秀品尝之后,想起马援东征西讨的艰苦,感叹道:“吞苦以克苦,是我错怪了他呀。”随下诏厚葬,惩治了诬陷之人。后世有成语“薏苡朱果”,即典出于此,指被人蒙受冤屈,被颠倒黑白。

马援事件的影响,让嘉苏的名声在朝中大噪。这种被天子评价“吞苦以克苦”的果实,成为了为国尽忠不辞辛劳的象征。诸臣皆以嘉苏自况忠臣,而且越苦越好,甚至有人称其为草中苏武。张衡二京赋云:“千品万官,已事而踆勤屡省,举觥而嘉苏竞苦”,表达了当时以苦为美为忠的风气。因此在东汉时期,嘉苏的饮用不加任何佐料,纯以苦味。这种制法被归功于马援头上。马援平定交趾,建立铜柱,方有此物流传,所以又称嘉苏为马立苏。

汉章帝建初四年,贾逵、丁鸿、班固等诸儒齐会白虎观,讲议《五经》同异。此次经学大讨论旷日持久,章帝体恤诸位儒者,特地赏赐嘉苏用以提神。诸儒精神振奋,通宵达旦而不觉疲惫,十日而成《白虎通义》一书,对后世儒学影响深远。贾逵对嘉苏赞誉有加,认为此物有勤政之德,论证说“南方属火,火非土不荣,而土在中央,故为贤君之附。”认为产于南方的嘉苏是贤明君主的德行象征之一。班固引《吕氏春秋》说:“文王嗜菖蒲菹,孔子闻之,缩项而食之。三年,然后胜之。吾固知圣人之志,今朱苏是也。”菖蒲菹即菖蒲的根部,味苦,班固说孔子故意食苦,来效仿文王德操,今人饮朱(嘉)苏,也是追蹑先贤之道,将食苦与儒学联系到了一起。而后来的儒学大师如马融、郑玄,也极力称美嘉苏,认为是读书必不可少的饮品,所谓“饮苏如修德”,可以修身养性,砥砺心志。从此嘉苏与儒学精神密不可分。

白虎观会议之后,嘉苏的地位,得到了极大提高。人们对嘉苏的关注,慢慢从忠诚一意,转到忠勤二元的象征。如和帝朝名臣徐防:“防勤晓政事,辄饮嘉苏,数日不寐,所在有迹,帝以苏臣美之。”此时已经将“苏臣”视为臣子忠勤之效的美称。汉和帝刘肇在动手扫平窦氏外戚前,手持嘉苏水起誓:“朕饮此水,夙夜振惕,未尝一寐,皆为国事也。”从此天子饮嘉苏,成为意欲亲政的象征。汉质帝因向权臣梁冀索要苏水,被后者认为意欲收权,遂在水中下毒,鸩杀质帝。

《东观汉记》载:东汉礼仪中,天子赐诸侯与有殊勋的大臣九锡,其中八样皆为礼器,第九项名曰苏鬯,苏即嘉苏,鬯为祭祀用的香酒。马融注《礼记》云:德可行者,赐以车马;使民和乐,赐以乐县;能进善者,赐以纳陛;勤忠兼者,赐以苏鬯。可见嘉苏在当时已经成为一种礼仪性和政治性的饮品,具有鲜明的象征。

在东汉时期,因为交趾地理偏远,转运不易,能运入中原的嘉苏数量不多,一斛嘉苏与黄金等值,平民根本接触不到。于是民间对于这种贵比黄金的饮品,充满了想象。乐府中的丧歌《蒿里》:“聚敛魂魄无贤愚。鬼伯一何相催促,凄凉不得饮嘉苏,人命不得少踟蹰,。”在许多东汉墓的壁画中,都有在仪仗中有手持红果的仪官,位在执幡者后,说明嘉苏在东汉丧葬文化中已占有重要地位,认为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。在一些谶纬书中,嘉苏已经恢复了它最初的名字——昆仑果,并认为是穆天子拜访西王母后获得的。汉代挽舞《昆仑回》,由扮演西王母的舞者手持红果,呼唤魂魄归来,后引申成为招魂之物,成为丧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朝廷、儒学以及民间的三重想象,使得嘉苏的地位与日俱增。可惜与人们的追捧相比,其产量却极其有限,无论是西域还是交趾都无法稳定供应。终东汉一朝,嘉苏只是作为上流社会的一种稀有奢侈品,未做大面积推广。《孔雀东南飞》里有诗句夸耀太守家富裕,说“朱苏三百斛,交广市鲑(xié)珍”, 说明嘉苏仍是值得炫耀的交、广罕见珍物。

随着汉室衰微和军阀割据,嘉苏在中原一度失去了踪影。这种状况的改变,一直要等到三国时期。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征讨西南夷期间,发现南蛮的气候与交趾相仿,遂命一部蜀军就地屯田,在孟获等当地酋长的协助下尝试栽种,获得成功。从此除西域、交趾以外,又多了一个嘉苏产地。

诸葛亮还对嘉苏的之法进行了改良。在他之前,中原制法都是直接取果核熬煮,或碾碎成粉冲服。他创造性地先用高温烘焙果核,再碾碎冲服,让嘉苏的口味更加丰富,苦中含香。时人皆称为诸葛苏,与诸葛弩并称诸葛亮的两大巧思发明。

诸葛亮以勤政闻名,事无巨细,悉以亲临,长期繁重的案牍,让他对嘉苏的依赖十分严重,“口不离嘉,日夜辄饮,殚精竭虑,以此为甚。”(《三国志,杨洪传》)。孙权就曾致信,说“嘉苏虽纯,不宜频烦,足下以中原为念,敢不惜身。”而司马懿更是直言不讳地对蜀汉使者评价:“人寿有恒数,强以朱果催之,食少事烦,入不敷出,焉能久乎?”这些言论表明,当时的人对嘉苏可能产生的负作用,已经有了意识。

蜀汉建兴九年,诸葛亮北伐未果,与司马懿对峙于祁山,后粮尽而归。在回返汉中途中,猝死于定军山。研究者认为,这可能是他常年大量饮用嘉苏而导致的心脏病。至今武侯祠中仍有杜工部诗云“三顾频烦天下计,两朝开济老苏心”。浦起龙注云:苏者,嘉苏,老苏者,言臣子托孤劳心至极也。

诸葛亮的猝死,导致蜀汉局势陷入内乱。魏延据汉中,费祎与杨仪则在成都拥护刘禅,相继为魏国统帅司马懿所灭。因灭蜀之功而封晋王的司马懿,一直盘踞蜀中,拒绝返回中原。在他刻意的推动下,中原打通了与西南夷的交流通道,诸葛苏开始大量流入曹魏宫廷。

以何晏、王弼为首,杂糅老庄与儒经,谈玄析理,讲究名士风流。何晏对嘉苏极为热衷,大力倡导,以为此物为清谈之上品。在何、王等人的推波助澜下,很快曹魏名流都被清淡迷得神魂颠倒。何晏本人轻裘缓带,不鞋而屐,左手执麈尾,右手自备小磨,且谈且磨嘉苏豆,磨罢把豆粉与石钟乳、紫石英、白石英、石硫磺、赤石脂混为五石汤散冲饮,饮后必精神勃发,于是嘉苏磨遂与酒、琴合称三友。风靡一时。人多效仿。甚至于嘉苏黑汤沾到领口形成的污渍,都被称为“素玺”,是名士风度。

五石汤散在曹魏的流行,极大地腐蚀了上层建筑。与此同时,把持着嘉苏源头的司马懿,利用这股风气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,把何晏、夏侯玄、王弼等人推上曹魏高位,国事遂糜烂不可收拾。正始十年,司马懿挥师北上,借口嘉苏上洛入贡为名,奇袭京城,诛杀正在磨嘉苏豆的何、夏、王以及曹爽等人,掌握大权,史称“嘉苏之变。”后世李商隐讽喻此事,做诗曰:“嘉苏小豆磨未半,已报晋师入洛阳。”

此后司马家篡夺曹魏,讨灭孙吴,建立晋朝。但清谈和嗜药的风尚,却一直未曾停息,风气腐朽不堪。嘉苏的忠勤之意,逐渐消退,取而代之的是清谈玄学的有力道具。服用嘉苏者,可以滔滔不绝彻夜不眠,于是嘉苏小磨、麈尾和宽襟旧袍成为名士的三个标志性用具。天子曾经数次下诏禁止,可是民间依赖已深,根本无法执行。石崇与王恺斗富,把嘉苏熬出的汤水洗澡,谓之醒酒汤,其奢靡可想而知。还有人饮用嘉苏过量,以致吐血,居然也被追捧为苏态,被认为是名士风流。种种光怪陆离之事,不能名状。

嘉苏在高门大族之间的流行,导致需求量大增,依靠原有的进口渠道,已不能满足名士们的胃口,亟需开发新的供应源。此前孙权曾派卫温、诸葛直等人前往夷州(今台湾)探访,并留下了宝贵的航海记录,吴人沈莹的《临海水土志》记载此地湿热多瘴气。灭吴之后,西晋名臣张华在做《博物志》时查到这条记录,因而产生了借夷州之土生嘉苏的想法。他上书朝廷,建议派遣船队前往夷州寻找适当的嘉苏种植地点。武帝准奏,并先后组织了三次船队,尝试种植,结果大获成功。

虽然张华后来死于司马诸王的政治斗争,但巨大的需求让中原对夷州的开发一直没有停息过,并设立了夷州郡以巩固对当地的统治,第一次将台湾正式纳入中原王朝政治版图之内。同时广州南方的一个岛屿也脱离合浦郡,恢复汉制重设珠崖、儋耳二郡,专司嘉苏种植。

夷州、珠崖、儋耳三郡的设立,使得嘉苏的开发进入了一个新高潮。供应中原的嘉苏数量大增,不仅大族可以享用,就连普通百姓都有机会接触,还有余力出口给北方,种类也变得多起来。仅见于史书的就有蓝山苏、夷州苏、琼海苏等十几种。随着技术的普及,一贯由国家专营的嘉苏也慢慢扩散到各地,大庄园的佃户和自耕农都有种植。朝廷甚至允许种植者以此物折算赋税徭役。

晋代八王之乱绵延十几年,导致五胡入华,西晋灭亡。永嘉南渡之后,中原大量菁英来到长江以南,他们把饮用嘉苏的习惯也一并带了过来,在这一时期,嘉苏的饮用程序也大大地简化了。以往魏晋名士都自备小磨,亲磨亲喝,以慢和悠闲为美,称为黄老之磨。永嘉南渡以后,政治中心与嘉苏产地距离接近,运输与储存就更为便利。夷州、珠崖、儋耳三郡的嘉苏豆都是在当地进行加工,磨成细粉盛入桶中,运送到各地。饮者随冲即有,叫做“客不及诺苏”,客人尚不及称谢,一杯嘉苏已具,言其迅捷。不过大族多鄙其粗陋,仍旧以手磨为雅。
嘉苏的普及,使得更多阶层的人参与到其文化涵义的构建中来。而南北分裂的政治现实和北伐夙愿,给嘉苏注入一股新的阐释。

东晋时期将领祖逖年青时每次和好友刘琨谈论时局,总是慷慨激昂,满怀义愤,为了报效国家,他们在半夜一听到鸡鸣,就披衣起床,拔剑练武。刘琨请他喝嘉苏,祖逖回答道:“报国之志,足以醒神,闻鸡足矣,何用嘉苏!”刘琨佩服不已。

东晋名将陶侃,他在广州期间,“辄朝运百甓于斋外,暮运于斋内。又夜饮嘉苏,批阅案牍。人问其故,答曰:‘吾方致力中原,过尔优逸,恐不堪事。”他这种忠勤精神,无疑给嘉苏的尚武精神复苏添加了一个绝佳的注脚。明帝时,陶侃出任荆州刺史,从南方携带了大量嘉苏果与粉,分于诸军将士,勉励他们恢复中原。士兵无不振奋,夙夜匪懈。从此嘉苏正式成为进入军中视野,称为陶公果。

陶侃之后,越来越多的将领意识到嘉苏在战争中对士兵的刺激作用,谢玄使刘牢之训练北府兵,人手一袋嘉苏粉,每日服之,行军百里而不疲,夜战三更而不绥,战斗力十分惊人。可见当时服食嘉苏的习惯,已不是世家大族的专利。

从祖逖、刘琨、陶侃到刘牢之,他们对嘉苏的使用方式,已与世家大族们截然不同。于是,以军队为契机,一些寒族和下品世家开始要求恢复嘉苏在汉代的本意——忠勤尚武,以此来扩大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。这一运动在义熙五年达到高潮。寒族出身的权臣刘裕筹备北伐,上书朝廷,请缴获大族府库嘉苏以充军资,江南诸族敢怒而不敢言。当时有一位名士哀叹说:“嘉苏生南国,浸浸殊高风,一日北风起,胡为乎泥中。”

刘裕称帝之后,寒、世两个阶层争夺嘉苏阐释权的斗争愈发激烈,甚至连释家和道家也参与进来。比如著名译经家真谛就认为嘉苏深有苦味,可助证苦、集、灭、道四圣谛中的苦谛;而道教在这一时期的重要人物葛洪,也在《抱朴子》认为此物口味天然,可通九窍,斩三尸。嘉苏本身所具备的文化内涵,在这一时期得到了丰富。但总体来看,儒家以苦为坚忍,释家以苦为参悟,道家以苦为天然,兵家以苦为锤炼,使得苦味这一最重要的特色,在诸个流派之间得到普遍认同和接纳。

而在同时期的北方,嘉苏的发展却呈现出另外一条道路。

虽然因为南北对峙,交通断绝,但嘉苏仍旧源源不断地从西域等地流入,而南方向北方的走私货物中,除盐、香料以外,嘉苏也成为获利最厚之物。于是北方诸国的上层人士,也兴起了饮用嘉苏的习惯。赫连勃勃建统万城,每建成一段,即使一人持矛,先饮嘉苏,再刺入城墙。入墙者,筑墙者死;不入者,持矛者死。且不论其残暴,可见当时饮嘉苏已相当普及,其醒神、激励士气的作用,也被军事将领们所重视。

在这段时间,首次出现了以羊乳、牛乳冲入嘉苏的饮用方法,并迅速流传开来,称为“酪嘉。”此种饮法的最早出处已不可靠,普遍认为是拓跋鲜卑一系南下时带来了游牧民族的饮用习惯,并在汉化过程中与中原习惯相融合。最早的史料记载来自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,他将北魏首都从平城迁至洛阳,又改鲜卑为汉姓,《魏书》说他定都洛阳之后,将羊乳注入嘉苏,分为诸臣品尝,以示合流之意。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,嘉苏虽然生长于南方,但已被视为汉文化的代表性物品。

从拓跋宏开始,酪嘉饮法在北方蔚然流行开来。在北魏贾思勰所著的《齐民要术》里,我们还能看到饴糖的制法。饴糖是以米和麦芽熬煮而成,贾思勰特意在书里说此物可替乳,羼杂于嘉苏中,其味甘甜。北朝王公贵族多喜欢如此饮用,不辍于口,甚至还有人因过量饮用而上瘾,导致神经衰弱。“神靡”、“衰作”、“浮兴”等词不绝于史书,皆为饮用嘉苏的后遗症,可见流行之盛。

可是这种饮法在南朝却遭到了鄙夷和抵制造。南朝以苦为美,对所谓掺乳的酪嘉喝法嗤之以鼻,认为这简直不可理喻,以至于他们对北朝人的蔑呼都是叫做“甜虏”。而北朝也对南朝嗜苦的习惯表示不理解,以“苦鄙”回应之。北魏孝明帝时,曾经有北魏使者前往南朝,结果在驿馆中被士人戏弄,故意赠予一杯极苦的嘉苏,当场呕吐。此事酿成了一场极大的政治风波,几乎导致南北开战。

一苦一甜,竟成为南北藩篱的一部分。在这一期间的文学作品里,充满了南北对对方的轻蔑。如谢灵运、鲍照等著名文人,都专门著文讥讽酪嘉的饮用方式,北朝文人亦有回击,但明显处于劣势地位。其中最特别者,为庾信。庾信本为梁朝官员,后因侯景之乱来到北方,出仕西魏,后又被北周所留。他的诗文博采南北之长,前期昳丽,后期苍凉。在哀悼梁朝灭亡的《哀江南赋》中,庾信写道:“死生契阔,不可问天。初南后北,始苦终甜。”以苦甜之喻,抒发了自己思念故土的情感。他在西魏、北周始终坚持只饮苦嘉苏,表明自己志节不改,后衍生成一句典故“庾信食苦”。

虽然南朝官方和主流一直鄙夷酪嘉饮法,但人类对于甜味有着天然的向往,加之南方产糖比北方要更为便利,这种饮法还是悄然流传开来。南方所用甜料,为交州甘蔗糖,名为甘蔗饧。梁时名医陶弘景在《名医别录》中写到:“蔗出江东为胜,卢陵也有好者,广州一种数年生,皆大如竹,长丈余,取汁为沙糖,入嘉苏,甚益人,可治小儿夜啼惊厥。”开始是用做安抚儿童用的中药,然后一些贵族女性家眷也偷偷使用,后来一些有条件的贵族子弟,也在私人聚会场合拿出来与宾客分享。

为了避免遭到主流指责和排斥,食糖者把这种饮法称为“蔗药”,辩称甘蔗与羊乳、牛乳有本质区别,蔗药与酪嘉也根本不是一类东西。还有人伪造葛洪的《肘后备急方》,称蔗药古已有之。

于是,甜嘉苏的饮法打着药方的旗号悄然流行开来。儒士对于嘉苏的甜式饮法可谓深恶痛绝,当时的大儒直斥甜味嘉苏有五毒:废心、驰意、避苦、毁志、坏思。认为这种饮法本末倒置,容易让人丧失心志。著名史学家沈约上书请求梁武帝废甜时说:“今天下皆取甜酪而舍苦苏,取小利而忘大利。其志必靡,其民必散。”梁武帝不听。沈约知道梁武帝笃信佛教,说动了同泰寺住持一起游说。同泰寺住持入宫断喝:“无色声香味触法”,梁武帝顿悟,遂下诏禁绝,非医师携带五两蔗药者流徙。可惜各世家阳奉阴违,这次禁绝持续了数月,便不了了之。

讽刺的是,侯景做乱将梁武帝困于台城,他缺少饮食,口苦索蔗药,却无人理睬,终于活活饿死。民间传说,说观音菩萨洒来甘露一滴,欲降健康以渡众生。孝武帝却被佞僧蒙蔽,下书禁绝,得罪了菩萨。观音降罪,才罚他死前欲食甘而不可得。

这种苦、甜南北对峙的局面,一直持续到隋朝南下灭陈、中原统一才告终。开皇九年,陈灭亡后,隋文帝杨坚接到捷报后回到后宫,其妻子独孤伽罗手捧金杯褐液,出来道贺。隋文帝品尝之后,觉得味道妙不可言,问她是何物?独孤伽罗说此系嘉苏、牛乳与蔗糖三者混合,集南北之大成,象征陛下天下一统的丰功伟绩。隋文帝非常高兴,说:“朕有伴侣贤良如此,夫复何求。”遂把这种饮料命名为嘉苏伴侣,以纪念自己对独孤皇后的深爱之情。

这种饮法顿时风靡全国。男子饮此以为军功,女子饮此以为专情。至此南北合流,甜味大兴。苦味嘉苏退为宗教人士的专属饮品,甚至被视为修行仪轨的一部分,不复当年盛况。但嘉苏的苦味内涵,却因此而得到进一步的提升,变得神秘化和政治化。

隋文帝杨坚二子争嗣,太子杨勇性奢华,又多内宠,而且不知伪饰,经常纵情歌曲,广纳姬妾,引起杨坚夫妻的不满。而次子杨广心思深密,擅于揣测,故意冷落别人进献的美姬,住所极为简朴,所喝嘉苏从不掺乳或糖,所煮之水纯黑。杨坚有一次很好奇,想要品尝这种纯黑嘉苏,杨广亲自执勺煮沸,进献一杯。杨坚品尝了一口,大皱眉头说苦甚苦甚。杨广连忙跪倒在地,说百姓之苦,甚于嘉苏,儿臣不敢少忘,是以每日饮之,自惕警醒。杨坚大悦,认为此子心志坚韧,不耽于声色,不乐于享受,遂有了易嗣之心。

此事不见于《隋书》,而是出于唐人笔记,真伪未有定论。但杨广本人对嘉苏的喜欢,却是史有明载。

隋炀帝对嘉苏的痴迷近乎疯狂。大业三年,他派出羽骑尉朱宽、海师何蛮,在流求(注:夷州郡在刘宋时改设夷州、流求二郡和三个侨州。后因环境恶劣,没有士族愿去,遂撤三侨,改称流求郡。)设立皇家专属嘉苏种植园,并把流求郡改名为嘉义郡,以喻嘉苏之义。大业6年,隋炀帝又派出武贲郎将陈棱及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万余人,从广东义安(今潮州)起航,护送大批移民前往流求,进一步开拓。在此之前,台湾岛只在南部设有若干种植点和兵堡,一直到陈棱抵达,才开始大规模开发。至今台湾彰化市有陈棱街,即为纪念。他还修成南通杭州,北通北京,全长2700余公里的大运河,最开始的初衷就是能让嘉苏顺利北运。作为大运河上的北上枢纽,嘉兴即因嘉苏兴旺而得名。

虽然隋炀帝的统治时间很短,但在他期间,嘉苏的产量得到进一步提升,价格下降,逐渐普及,成为一种上至王公、下至引车卖浆之流均嗜好的饮品。李唐代隋后,李渊、李世民两代天子,都嗜此物。《资治通鉴》载:唐贞观二年,民间有蝗灾,李世民在玄武门北御花园捉到一只蝗虫,说“人以谷为命,而汝食之,是害于百姓”,欲生吞。左右劝说蝗虫有毒,不可生食。李世民遂将蝗虫投入煮沸的苦嘉苏中烫熟,祝祷曰:“黎民之苦,尔生受之。”一时引为佳话。

隋唐几代帝王的喜爱,以及嘉苏供应的极大丰富,让这种自东汉开始流行的饮品,正式进入全盛时期,历代歌咏者不绝于耳。从陈子昂、骆宾王、卢照邻到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李商隐等,均有专题赞颂。其中杜甫《同李十一醉忆元九》有句曰:“褐蚁新醅水,红泥小火炉”,被誉为咏嘉苏最入骨者。仇兆鳌注解说,水者,嘉苏;褐蚁,指嘉苏加乳搅拌后浮在表面的褐色泡沫。

其时唐代喝嘉苏的手法甚多,有磨粉者,有留豆者,有羼乳放糖者,有以奶酪饵饼泡食者,有加花椒、盐巴者,名色繁多,褐蚁仅为其中一种。事实上,自东汉马援开始,嘉苏饮法的发挥极多。据隋代官修《博物志》统计,仅南朝苦味嘉苏的饮法流派,就有四十八家之多,至盛唐,苦甜合流,兼又有西域香料输入,饮用方法则更是让人眼花缭乱。

到了天宝年间,这种流派林立的状况终于得到统一。复州竟陵人陆羽横空出世,集诸家之大成,写成《苏经》五卷。在《苏经》中,陆羽总结了唐之前的嘉苏饮用方式沿革,从嘉苏豆的栽培、加工、鉴赏到煮水的选择、苏器的选择、乳的选择、糖的选择等,为了能够获得一手材料,他离开长安,前往江南游历,亲赴夷州、嘉义、珠崖、儋耳等嘉苏产地,亲自考察。陆羽说天下嘉苏分为九品,以珠崖嘉苏为最醇;天下煮水分为十一品,以庐山康王谷水帘水为最澈;天下乳分为六品,以黑山(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北)三岁突厥母牛初乳为最柔;天下糖分七品,以扬中黄泥蔗糖为最甘。通过这种科学分类和评比的方式,陆羽统一了嘉苏的饮用方式,把嘉苏的品鉴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,并开创了具有丰富哲学内涵的苏道。
陆羽在苏道里杂糅了以老庄、道家魏主的宗教思想,宣称黑苏粉者为阴,白乳糖者为阳,调冲嘉苏,即为阴阳调和之道,更从注入沸水时黑白相搅的漩涡中,悟出阴阳鱼图样,为后世太极阴阳图之始。陆羽说,苏道的核心理念,即人如嘉苏:能感其苦,能聚其神,能乐其甘,能体其道。通过对嘉苏的品尝,可以体会到自然大道,达至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。为此,他还设计了一整套严谨的流程。从嘉苏豆的磨制到水的煮沸、乳的制备、糖的调配到饮用时的器具,都有严格要求,代表了特定意义。
如磨嘉苏豆用的小石磨,以歙州龙尾山一带溪涧中的石料为最佳,故称为歙磨。其石硬而不涩,触之若肌,敛锋有刃,滑不拒粉,磨出的嘉苏粉均匀而有石香。其他如洮州的洮磨、虢州澄泥砚、肇庆高要县端溪的端磨,也是上上之选。研磨之时,心静则粉细,心泰则磨缓;心乱则粉粗,心燥则磨分——观人研磨苏粉,如观其肺腑,这所谓“苏磨识人。”

陆羽的苏道和《苏经》一经推出,立刻获得时人的极大认同。自东汉起即进入中国的嘉苏,终于在唐代成为苏道,陆羽也被尊奉为苏仙。在他之后,宋、元、明、清历代苏人不断推陈出新,使得嘉苏一道终成为中国古典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形成了独特的苏文化,绵延至今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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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店里的游牧民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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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,在家里根本写不进东西,必须得去外头。


从前有工作的时候,最完美的写作空间是公司。在上司时不时的游弋瞪视和繁重工作的双重压迫下,脑袋会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,灵感源源不断。如今赋闲在家,为了保持写作状态,我只剩一个选择——咖啡店。


我家附近有很多咖啡店,有大有小,有著名品牌也有个人开的。每天早上,我会准时带着笔记本出门,看心情和路况,随机找一家钻进去,有时一坐就是一天。坐在软软的沙发椅上,一杯咖啡或热茶在侧,写起稿子来键位如飞。


在咖啡店写作这事吧,听着有点装逼,貌似矫情,至少也算小布尔乔亚情调泛滥。其实真不是,我之所以天天跑咖啡店,绝非附庸风雅,纯粹是被写作状态逼的。


曾经有一个哥们不屑地说:“家里有吃有喝有电视有床,我就不信你在外头写比家里写舒服!” 从道理上讲,我很想赞同他的说法,可是这事儿有点类似心理痼疾,并不以人的意志和逻辑为转移。


要知道,写作状态是一个特别奇妙的东西,天差地别,神出鬼没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连它的主人都无以捉摸它的脾性,更别说理性分析了。


我曾经试过在家里写东西,沐浴更衣,把电脑桌擦拭得一尘不染,点起熏香,放起音乐,窗外万籁俱寂,双手搁在键盘上,结果没过两分钟,手就被恶魔所控制,握住鼠标移向“电影”、“游戏”等文件夹,或者开刷微博客户端,邪恶的声音在心里反复呢喃:刷到一个整点时间就停,就停,哎呀,过了,那就刷到下一个整点好了……


就算我发起狠,在电脑前心无旁骛,但满脑子全是空白,啥也写不出来。家是家,写作是写作,我的潜意识和马小烦把它们分得很清楚。


萧伯纳在家里也从来写不进去,他会穿上橡胶靴子、披上斗篷,踏上开往城市郊外的火车,在晃动喧闹的车厢里拿起笔记本——那个时代的笔记本——埋头写东西。而罗丹则正好相反,写作时喜欢泡在浴缸里,拉着浴帘,与世隔绝。


王勃开笔前,“先磨墨数升,则酣饮,引被覆面卧。及,缓笔而成,不易一字。” 后来遂有了一个专有名词,叫做腹稿。而薛道衡的臭毛病更麻烦,每次有稿约了,“必隐坐空斋,踢壁而卧,闻户外有人便怒,其沉思如此。” 平躺地板把脚搁墙上,说不的是为了方便血液流向大脑。


可见古今中外,写字的人各有各的古怪习惯。我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话,他们也想正常地写作,可惜天不遂人愿,写作是一件需要坦诚的工作,嘴上说希望正常一点,身体却是诚实的。


和他们相比,我的写作状态更纠结一些,它不是具体某种设置或动作,而是一种微妙的环境。这种环境要求周围不能太安静,也不能太喧闹,入世不太深,避世不太远,要恰到好处地与世隔绝。


据说人的每一种癖好,都能追溯到童年。我小时候家里给买了电脑,没日没夜地玩,爹妈总来管。可如果他们出门扔我自己在家里,固然玩得尽兴,但没吃没喝挺冷清的。所以我最盼望的是过年,一过年,家里在客厅会摆开两桌麻将。大人们在外头高高兴兴地打着麻将,不怎么管孩子。我关上卧室门,安心玩自己的,外头吵吵嚷嚷。既不会觉得孤单,也不会被人打扰。


咖啡店就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地方。你在店里坐着,周围有万千过客,汲汲营营,一派热闹景象。可你心里明白,他们的所谈所感,所见所想,跟你毫无关系;你在做的事情,他们也没有兴趣,大家各忙各的,谁也不会贸然闯入彼此的世界。


在这样一种环境下,人的听力会自动过滤掉无关的声音,化为同一种白噪音。它像一条毯子,包裹着你,温暖而安心,又不会真正触及肌肤和灵魂。沉浸的时间长了,会有微醺感,让我文思泉涌。我曾经做过一个梦,在一条宽阔的大河上,有无数的独木桥,每座桥上都有一个人在过河。他们抬眼便能见到对方,但每一个人都在独自前行。


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。陶渊明真是懂啊。


所以我对咖啡店的选择,安静并不是一个必要的选项,甚至会有意识地避开。


比如说我常去的一个店里,是在某个大型购物中心的三楼,正对中庭。每个周末,这里都会搭建起舞台做商业宣传,音响分贝超高,到了高潮时,杯子里的咖啡都会掀起涟漪。我对这个环境丝毫不排斥,甚至甘之如饴,是我周末写作的首选之地。主持人在下面越亢奋,我沉浸越深。大隐隐于市,大概就是这个道理。


我最近有个新欢,是一家非常小的咖啡店,坐落在一条巷子深处。那家店的里侧用书架隔出了一个小隔间座位,很黑,即使是白天也需要开台灯。我特别喜欢这个座位,一坐进去,感觉跟拥有一个完全独立的王国似的。


这家店外头是条狭窄的巷子,经常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路过,从早到晚没个安静时候。我蜷缩在书架后头,透过隔格,透过一扇大玻璃窗,随时可以偷窥外界动静。我看到一个饭店小伙计疲惫地蹲在外头,嘬着半个烟卷;看到一个长发艺术家瞪着眼睛左右张望,背着巨大的画板;一位老大爷蹬着三轮车呼啸而过,车上全是蜂窝煤;一对不明真相的游客捧着相机,手里拎着肯德基的口袋,在门口踟蹰。


还有那么一个咖啡店,挺著名的品牌,我偶尔去西边办事会稍微呆会儿。这里充斥着鸡血和鸡汤,每一个座位都在谈着创业,谈着改变世界的未来,空气中全是兴奋剂的味道。平均每十五分钟,我能收获一个创业灵感;每两个小时,能听全一个成形的BP。我觉得光是把在这里听到的故事写出来,都足以出几本书了。


有一次,我穿着七分裤,旅游鞋,T恤,背个装电脑的双肩包,进了咖啡店后拿起手机,故意大声说:“这个痛点找的好!” 瞬间整个店里的人都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脸来,眼神有嫉妒、有羡慕、有焦虑,还有醍醐灌顶的顿悟。假如创业也是一种宗教的话,我这一下子当头棒喝,能有好几个人当场成佛。


我在这里坐着,是个十足的异类,感觉特别热闹,也特别孤独。周围的人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,这会让我敲起键盘来格外带劲。


对我来说,咖啡的口味、服务员的相貌、装潢风格什么的,根本不重要,(好吧,第二个其实会有影响);店主有没有感人的故事,沙发旁有没有书架,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……嗯,其实我也说不上来。这是个很模糊的标准,和选情侣差不多,说不清楚为什么,但我只要坐上十分钟,就会很肯定地知道,喜欢还是不喜欢。


我这个人没有长性,长久的重复,也会阻塞灵感。于是我不得不像只候鸟,时常迁徙,情绪就是我的季节。从一家店,换到另外一家,有时候一日两换,有时三换。这种频繁更换其实也是一种乐趣,我现在已经完成了一项成就:在我家方圆三公里的所有咖啡店里,我不需要问服务员wifi密码,电脑自动就能连接。


现在的我,就像是一个咖啡店里的牧民,每天都赶着笔记本,去寻找水草肥美的草场。我的足迹遍及大街小巷,信步走在路上,看到咖啡店就钻进去。哪里的牧场最美妙,哪里的wifi最充沛,我都知道。当笔记本在一处汲足了灵感,吃透了文字,我就背起双肩包,前往下一个店铺。到了年底,肥羊一杀,送到出版社换回盐巴、茶砖和铁器,回蒙古包的路上看到天空飞过翠鸟,纵情高歌。


在结尾,我会说几家我不太常去但很喜欢的地方,请你们放心,这是出自真心,因为他们经营状况都一般,不太可能付钱干这事。提醒一下,这是我觉得适合写东西的地方,其他方面则见仁见智。


一个在北新桥附近的小巷子里,CoffeeBene后头,叫A Corner Cafe。店面不大,空间利用得很有想法,小小屋子能摆出幽深感,居然还有余裕在外头围了个小院。甜点都是老板自己亲手做的,味道相当好,特别推荐。这里客人不多,因为bene就在巷子口,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。特别适合非周末的下午来,雾霾天最好。


另外一个在尚都,叫伟大航路,海贼王主题。屋子光线刻意调得昏暗,让其他客人的颜值大幅上升。空间狭窄而拥挤,全被各种松软的布沙发充满,很似一张大床上铺满了羽绒被。吸在沙发上,在昏暗灯光下特容易犯困。可惜没什么好吃的。这里隔壁就是全北京最好之一且成功存活至今的桌游吧,适合几个朋友周末先玩玩桌游再来扯淡。有时候还会放些电影,不过我没赶上过。


还有一家,在东直门,叫wagas,不过严格来说是个西餐连锁店。但东直门这家有两个好处:一是开门早,而且正对东直门地铁口。有一次我早晨八点钟到,要了果汁和三明治,慢慢写东西。阳光从东边照射进来。隔着一层玻璃,可以看到汹涌的上班族从身边纷沓走过。二是店里布局好。进门后,左手边是一条不长的直廊,在尽头有一个凹进去的小空间,里面只有两套单人桌椅。除非走到跟前,否则谁也看不到这里的动静。但你仍旧可以抬头看到店外的状况。不过这里的桌椅不太舒服,基本上我只是早上来这里呆上一阵。


(欢迎关注公众号mbyclub) 

 

《古董局中局》第四部,今日起正式开始发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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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说事儿,咱们再聊天。

 

首先,第四部已经可以在各个渠道买到,详细见附后。


其次,第一、二、三部也重新做了版本修改,与四统成一套,现在也能买到了。


(尴尬脸)尽管双十一刚过,还是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,让我看到你们的手。接下来一段时间,我会反复絮叨这件事,不要嫌烦。


亚马逊:http://www.amazon.cn/gp/product/B017XEG752

当当:http://product.dangdang.com/23814062.html 

京东:http://item.jd.com/11807229.html


掌阅:http://www.ireader.com/index.php?ca=bookdetail.index&bid=10977059

多看:http://www.duokan.com/book/100133


试阅地址:


百文网:http://www.baiwen100.com/book/532


接下来是我的一点感想。


这个故事陪伴了我数年,现在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了。


有点感叹,不过并不遗憾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宾客们只有知道宴席迟早要散,才会珍惜欢宴时的美好。


写小说的魅力就在于此,你捏出一些人物,摆开一个世界,看他们在其中喜怒哀乐,生老病死,护送着他们从起点到终点。当最后一笔完成后,他们的身影慢慢模糊,像中土大陆的精灵们一样,登上灰船,一一离去。


当读者翻开第一页时,他们忽然又复活了,重新开始演绎这段传奇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作者只是带着他们走完第一遍人生。然后在无数读者——这个主要看销量——的世界里,故事一次又一次重演。


这个故事最初的缘起,是我05年在潘家园买了一本《推背图》,洪武年间的,牛逼啊!对方开价300,我还到150,拿走,还以为占了大便宜。回家给懂行的朋友一看,朋友捏着鼻子说拿开!一股醋味儿。那本书是用茶和醋浸泡过,做旧,连味儿都懒得晾,直接坑我这种棒槌。我也捏着鼻子再一看封面,一口血喷了出来。


上面写着:《推背图》,刘伯温书。


那是袁天罡、李淳风写的好吗?!


这么大一破绽,我楞没看出来。不,那根本不是破绽,那就是一条诈骗短信,用智商筛选掉大部分人,然后骗剩下的蠢材——比如我。

 

这本书我留下了,我一直没扔,每次看都长吁短叹,无地自容。


不过从这次起,我发现古董行当真是个有趣的地方,鉴定古董和看推理剧差不多,有无数严谨而精巧的技术和骗术,隐藏在背后的,是更深沉更复杂的人心。用书里的一句话说:“鉴古易,鉴人难。”


于是我开始刻意地去学习相关知识、搜集相关书籍、论文、电视节目等等,跑各地的博物馆,和一些行内的高手聊天,甚至还每周日跑潘家园听那些小商贩讲故事。他们一开始充满警惕,但聊熟了以后,话匣子就敞开了。这些人个个都是故事高手,每个人都经历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故事。回头我会写几个小短篇,算是给四年来一直关心的读者的小福利。


我到现在也还是个外行人,绝不敢自称懂古玩,那是几十年经验喂出来的。不过我对这个行当的热爱,却是真切的。


要知道,古董这种东西,看的并不是它本身,而是它背后的那些事、那些人。一个缺口,一道裂纹,一处小小的花纹勾线,都藏着大学问、大来历。站在《清明上河图》面前,你的眼前不是一张纸几滴墨,是整个汴梁的市井生活,活色生香;站在四羊方尊面前,你感受到的是幽邃古朴的上古之风,闭着眼睛,想象几千年前的工匠一点点浇铸的动作;何家村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金器,到底是何人所藏?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护膊,是为何从蜀地千里迢迢埋到了新疆的坟墓里?


只要你脑洞够大,便能够通过这一件件东西穿越回去,去探索那个已然完结的世界。历史在你眼里,不再是死板的文字,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片段,非常过瘾。


所以我自己并没有任何收藏,一是没钱,二是没地方摆,三是没必要。我站在博物馆或旧货市场的过道,隔着橱窗看到它安静地呆在那里,听到别人把来龙去脉讲清楚,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因为它的故事,我已经得到了。


接触的日子长了,这个行当已联接到了我的喜怒哀乐。我会为一个精妙的鉴定手法而击节叫好,为辨认一件铭文而不眠不休,为文物的流失和损毁而扼腕悲愤,也会因为看到一些保护文物的事迹而感动莫名。


慢慢地,我的理解有了不同。从古玩到文物,从鉴定到鉴赏,从收藏到考古,从器物到文化,心态也随之变化。


从这一系列的小说也能看出来,第一、二部,我在努力展现这个古董江湖的各种传奇。到了第三部,我想表达的是,无论什么时代,总有那么一些人,会为了保护文化的根基挺身而出。为国史鉴定,为民族掌眼,他们是我心目中的英雄,我想要试着把他们描摹出来。


如果大家看完拙作,能够对这些侥幸留存至今的古物,多一分敬重和怜惜,那么许家几代人的努力,就算没白浪费。


第四部的名字,叫做大结局,不过只是意味着前三部的故事会告一段落,并不意味着彻底终结。事实上,故事与故事之间还有很多空白等着填充。说不定一两年后,兴致来了,许一城和许愿爷俩会开始新的冒险。谁说的准呢?


目前古董局中局的版权已经卖出,如果足够幸运的话,明年应该就能看到它的影像化作品。我很期待,也很忐忑,毕竟在这方面,我和你们一样没什么发言权和控制力,希望足够帅气吧!


再一次,希望大家多多支持!


我在写一个新东西,期待在新的世界见到你们。



 

勇者的名字独一无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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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小烦第一次去了幼儿园,回来说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跟我玩。爸爸很奇怪,问是不是你调皮了?马小烦赶紧摇摇头。

马小烦说,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叫李梓萱,穿粉裙子的女孩叫刘芷璇,爱拍球的男孩叫赵紫暄,爱哭的小胖子叫王子轩,最漂亮的那个叫赵姿瑄。老师喊一声子轩,所有的小朋友同时会回答“到”!可老师喊我的名字,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答。

他们说我和他们不同,就不跟我玩了。马小烦沮丧地抱怨,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给自己起类似的名字。

爸爸蹲下身子,抓住马小烦的双肩,严肃地说:“孩子,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名字不一样吗?”

爸爸说,在很久很久以前,每一个孩子们的名字都不一样,他们幸福地生活在幼儿园里,每天玩耍。

有一天,一个坏魔法师来到幼儿园,他的头上有两只尖尖的角,一只金的,一只银的。坏魔法师手里有一只葫芦,只要喊出小朋友的名字,小朋友就会被葫芦吸进去。

好多拥有独特名字的小朋友,就这样被抓走了。最后幼儿园只剩下两个孩子,一个叫芷萱,一个叫梓轩。爸爸妈妈们很奇怪,哎?为什么她们两个没事呢?

哦,明白啦,原来两个人的名字是一样的,葫芦分不出谁是谁。父母们恍然大悟,于是纷纷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类似的名字。

从此在幼儿园里,所有的孩子都叫ZIXUAN或ZHIXUAN。魔法师一喊名字,大家同时答应,葫芦谁也吸不走。可是,之前被吸走的小朋友,却再也救不回来了。

有一天,魔法师来到幼儿园,发现有一个孩子叫做马小烦。魔法师哈哈大笑,拿起葫芦,大声说:“谁让你的名字跟他们都不一样!马小烦!马小烦!马小烦!”

其他孩子吓得不敢动弹,只有马小烦勇敢地大声地喊道:“到!” 

葫芦吱溜一声,把他给吸到肚子里去了。马小烦进了葫芦,看到所有被吸收的小朋友都在这里,他掏出一根爷爷的痒痒耙,挠呀挠呀,把葫芦挠得满地打滚,口一开,哗啦一声把小朋友们都倒出来了。

爸爸妈妈们趁机冲过去,把坏魔法师打跑了。老师问马小烦为什么这么做,马小烦昂起头说,我要起一个独特的名字,把所有的小朋友都救出来!

坏魔法师这一次跑掉了,可是他随时会回来。所以幼儿园每一届的小朋友,都要叫相同的名字,让葫芦分辨不出来。不过只有最勇敢的孩子是例外,他的名字,要叫做马小烦。每一个班里只有一个。

如果那个坏魔法师再次现身,他要勇敢地喊“到”,去把别的小朋友救出来。

你明白吗?马小烦,独特的名字代表了你的勇气、你的责任。你要好好地保护李梓萱、刘芷璇、赵姿瑄她们,不让她们受到坏魔法师的伤害。

第二天在幼儿园,老师点名喊道:“马小烦!” 马小烦响亮地回答:“到!” 周围的小朋友们,惊讶地望着他,忽然觉得充满了安全感。

 

我的2015年书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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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对我来说,不是个读书年。俗务缠身,琐事不断,放电的时候多,充电的时候少,读书多半是在旅途中,还得确保周围没有wifi和4G。我听说有一款软件叫小黑屋,启动后,规定时间内只能打字写作,别的什么程序也开不了。真应该也有这么一款读书软件,叫悬梁刺股。你翻开书以后,如果中间停下手干别的,就有绳套从房顶伸下来缠住脖子,然后桌下有锥子刺出。你只有两个选择,一是乖乖回去把书看完,二是躲过绳套和锥刺。这样一来,哪怕你看不下书,好歹也能练出一身闪避的功夫不是?

这次的书单,不完全是推荐书单,有些只是我个人的重口味,未必适合大众。而且书单所列,也未必是2015年出版的书,准确来说,是我2015年读过或重读的书。为了凑个大全之数,还是以十本为限吧。

对了,我除了会简单地写一下关于书本身的评价之外,我还会谈谈是如何与它们相遇的。每一本我能读完的书,背后都有一段它与我之间独一无二的书缘。尤其在这个读书很难的时代,一个人和一本书能够相遇、相识、进而彼此拥有,实在是一件小概率事件。

排名不分先后。

一 《大象的退却》

这本书讲的是中国的环境史,探讨中国历史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,切入点非常有趣。几千年前,大象还在中原一带存在,然后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,一步步退到西南一隅。作者从历代文献里,解读出大象退却的路径,进而管窥中国环境、气候变迁与人类活动,让人耳目一新。现在我很喜欢看这一类的专门史,作者往往能从习见的史料里读出新的意义和观点来。

这本书和我的相识很有意思,是在年初我在广州的一次签售会上。一位读者恰好抱着这本书过来,我对装帧很敏感,一眼扫过去,觉得封面很对胃口。读者特热情,向我郑重推荐。我一直很感谢他。纵然不认识,也可称为知己了。


二 《朱雀》

故事讲的是南京四代女人从民国至改革开放的人生际遇,题材有点滥俗,但这本书的写法却与众不同。葛亮是个奇才,文笔不是在描写,而是在不停构筑令人心灵突受重击的意象。平静的叙述下,藏着引而不发的张力,裹挟着读者一气读完。作者很年轻,可是写民国、写文革太传神了,刀刀见骨,对南京的描述别具一格——反倒是写他自己生活的现代这一段,气场跌落,差了点味道。

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推荐给我,在飞机上一口气看完,让人沉醉的阅读体验。所以我原谅了它在腰封上的浮躁,毕竟这不是作者的责任而是出版社的。



三 三案始末

十万字出头,一本小书,讲明宫三案的。作者文笔沉稳细致,非常舒服。开篇从明初皇权、相权之争入手,再叙明宫三案前因后果以及影响,一条线贯通始终,史事分剖得明明白白,用字俭省,又艰深,实是叙史良才。牵涉如此之广,若是庸手来写,必然拉拉杂杂几十万字。可惜篇幅所限,作者重在普及基本概念,未能深入议论,作为明史入门特别合适。

这是我在广州随便逛书店,在一家小书店的一处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发现的。这就是为什么网购始终不能取代书店的原因。网购的目的性太强,很多时候不是买不到,而是不知道买什么。不像书店,进门之后,举目一望,霎时几十本书尽收眼底,随走随翻,偶尔可以撞到你不知道的好书。比如这本书,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,可在角落里一眼看到,直觉告诉我这书好。若在网店,我可没耐心翻上几十页去找这么冷门的书。



四 火星救援

这本科幻小说简直萌翻我了。从大故事上来说,我喜欢这种普通人在普通宇宙的抗争求生,它透着昂扬的乐观主义和科学精神,这是科幻小说里最可贵也最迷人的品质之一,精神传承可直追《神秘岛》。可这本小说不止如此,它有许多又萌又欠的小细节,主角是个超级乐天派,自己被困火星也能自娱自乐,有着网络时代的人特有的吐槽技能,读的时候我好多次乐出了声。

我是先看了电影,再去看的书。小说里有许多科学论述和各种小包袱,电影里没体现出来。所以如果你只看了电影的话,强烈建议再去读一下书。


五 胡若望的困惑
史景迁作为颜值最高的汉学家,明明可以靠脸,却偏偏要靠才华。他的作品风格突出,别具一格,即使不当史论来读,同样是个享受。这本《胡若望的困惑》讲的是一个中国天主教徒在1721年被带去欧洲,最终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经历。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的事迹,我们看了许多,可是这种反向迁移的,却极为罕见。在两个文明没有充分接触与了解之前,彼此的子民在异环境里如何生活、如何遭遇困难,产生了怎样的困惑,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。至于史景迁的文笔,不需要我赘叙了,读起来通畅利落,门槛不高。

六 何以中国

这本书细致地介绍了古代群落遗址的考古成果,徐徐由点及面,勾画出最早的“中国”是何图景。特别值得称道的是,作者态度非常严谨,不轻易下结论,不发惊人之语,诚恳地探讨各种推论的不足和局限,令人钦佩。


七 《清代蒙商述略》

小书裝帧极素净,纸质舒软,尤其喜欢里面附的地图风格,折在一侧,既不喧宾夺主,又便于阅读时查询。里面主讲清代蒙古商业,大至朝廷政策商路规划,小至商号股份驼队细节,怎么一房一房地赶羊,走在路上落脚何处,守夜按什么次序编班,到地方吃什么肉吃什么菜,账期怎么计算,一个小伙计怎么培养成大掌柜,事无巨细,皆有涉猎考据,非常细腻。所以千万别被这个难记的名字给骗了,这是一部生动的商队生活史。

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写的,他为这事甚至专程去考察过驼队后人,用功之深,可见一斑,强烈推荐。



八 《清代文献辩伪学研究》

名字有点装,内容有点硬,主要内容是对清代学者整理古代文献、分辨真伪的综述。不过我是把它当推理小说看的。里面有大量有趣的例子,过程跟破案差不多,可以看到清代这些福尔摩斯怎样从一本古书的蛛丝马迹里发掘线索,然后抽丝剥茧,用无懈可击的方式证明,这本书是伪造的,好玩极了。

这是我前几天在西安的书城里闲逛时买到的,可见闲逛是非常必要的。另外我一直有个遗憾,清代的小学发展,目前还没人能深入浅出地从头到尾讲一遍。这段历史,可是有太多奇人和八卦可以挖掘了,当成清代学术版的生活大爆炸都不为过。

九《怀俄明故事》

作者安妮普鲁,《断背山》的故事,就是从这本短篇小说集里选出来的。这一个系列的短篇小说,充满了粗粝的蛮荒味道,就像是用水牛皮的靴子踩在沙石地上,用鞋后跟把砂砾踩得咯吱咯吱响。这些故事不是那种情节巧妙的奇趣彩蛋,而是在把一些怀俄明普通人的生活状态撕裂,露出里面的西部本性。纽约时报说它笔法狂暴、震撼,娴熟,一笔将人物带至边缘,再让人物超越极限,很是精准。

媳妇几年前推荐给我,在一开始我是拒绝的,心里想“是《断背山》的作者啊,哈哈哈……“ 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直到媳妇又一次推荐,我才勉为其难地翻开。本以为是小清新腐文,结果开篇就被《剥了一半皮的阉牛》给撞得头破血流,再也放不下了。

我觉得有必要做个节选:

喔,嗯,她边说边将辫子往后甩,每年锡头宰杀一头阉牛,就足够他们吃整个冬天,可煮,可炸,可熏,可油焖,可焦烤可生吃。有一次他走到畜棚旁边,以斧头狠狠劈了阉牛一下,大牛昏了过去。他绑起它的后腿,吊起来,戳进刀子,把浴缸往下塞,以接住流出的血。等血流得差不多了,他放下公牛,开始剥皮,从牛头开始,在牛头后面划一刀,割到眼睛和鼻子,然后将牛皮往后剥。他没有砍下牛头,只是继续往下剥,由悬蹄至跗关节,向上剥至大腿内侧,然后剥到阴囊,再向下剥往腹部中央,向前剥到胸口,向后剥到牛尾。现在他准备侧剥,剥下强韧的牛皮。侧剥是件很累人的工作——(老头点点头)——他才剥到一半就开始想吃晚餐。所以就把剥到一半的公牛留在地上,走进厨房,不过离开前先割下牛舌,因为牛舌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,煮熟冷却后,可以配着锡头太太装在勿忘我茶杯里的芥末来吃。于是他把牛放在地上,自己去吃晚餐。晚餐是鸡肉加汤团。本来是白色的鸡,养到后来却变成蓝色。没错,先生,就跟你老爸的眼珠一样蓝。



十 《美食家》
83年的小说,讲的是苏州一个吃货的一生。主旨是苏州美食,却不用怎么铺排渲染,其味自现,笔力了得。从美食变迁又映射到人生际遇,虽苦不悲,从容淡定,还透着一丝自嘲幽默。汪曾祺的东西看完了,读这一篇也可解馋下饭。作者选了一个有趣的视角,主角对里面的美食家始终保持着一种略带批判的态度,可笔法上,却透着几丝主角才是脑子有问题的暗示。

当然,这些不是重点,重点就是美食啊。能让人看了以后顿觉腹中饥饿的美食文字,一定是好的。这本书也是媳妇推荐的,我一听是讲吃的,立刻就跑去看了。她推荐其他书给我时,我可从来没这么积极过,我没想到,这也是跪键盘的罪过……


最后附赠一本,我夏天在西安附近的草堂寺里闲逛,一位居士塞给我这个,免费的。我至今也不明白为啥他偏要给我,不过我确实兴高采烈地读完了里面的各种反面案例⋯⋯嗯,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!


 

老子化胡-史上最大同人战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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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教和佛教作为中国历史上两个最优质的IP,两家粉丝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谐相处的。全真祖师王重阳教导我们说:


儒门释户道相通,三教从来一祖风

红莲白藕青荷叶,三教原来是一家


可是两者的粉丝群太庞大了,圈子一大,什么鸟都有。在创作同人作品的时候,不免会产生一些冲突。其中有些冲突旷日持久,吸引了无数大手大触参与,成为一场横跨道、释两大圈子的千年同人战,令人叹为观止。


这事得从《史记》说起。


《史记》里记载,老子西出函谷关,应关守邀请留下五千言《道德经》,然后欣然出关,“莫知其所终”。这个结局,留给后人无穷的遐想。


到了释教在汉明帝时传入中土后,一直积极融入中国文化,其中不免有攀附中土典故与释典之举。而中土人士对佛教理论也不是很熟悉,久而久之,传了一则奇怪的流言:“老子出函谷关后,化身为胡佛,去了联邦调查局……哦,不,是去了印度,又开一教。”

 
比如汉桓帝时,襄楷上书提到:“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,浮屠不三宿桑下,不欲久生恩爱,精之至也。” 到了三国时期,《魏略》又称:“浮屠所载与中国《老子经》相出入,盖以为老子西出关,过西域之天竺,教胡。”  

这则流言到底是怎么形成的?始作俑者是和尚还是道士?这些已不可考。但至少可证明这个说法颇为流行,已成俗论。

到了晋惠帝时,出了一位天师道祭酒王浮,他与和尚帛远辩论,却总是赢不了。王浮面子挂不住,遂脑洞大开,根据这些传言编了一本同人文,叫做《老子化胡经》。


这部经文是这么写的:

是时太上老君寄胎为人……尔时老君须发皓白。登即能行。步生莲花。乃至于九。左手指天。右手指地。而告人曰。天上天下。唯我独尊。
……

我令尹喜。乘彼月精。降中天竺国入乎白净夫人口中托荫而生。号为悉达。舍太子位。入山修道。成无上道。号为佛陀。襄王之时。其岁乙酉。我还中国。教化天人。


看看,老子转世成人的异象,完全是释迦降生的那一套。更狠的是,释迦牟尼居然只是区区函谷关的守官尹喜转世,比老子低了不止一个等级。


按照这个说法,整个佛教的根源就是中原道教,现在不过是从天竺回传中土罢了。


大约也在同时,道家又宣布了另外一部同人作品《老子西升经》的预售。这部同人作品,可以视为《老子化胡经》的一个remix版。它的成书时间不详,但肯定在汉晋之间。这部经文以尹喜的口气记述老子教诲,开头即开宗明义:


“老君西升,开道竺乾;号古先生,善入无为。”  


其中心思想跟《化胡经》差不多。


佛家教主,反成了他教低级化身。这两本crossover的同人小说OOC实在太狠了。导师们很高兴,和尚们确实婶可忍,叔也不可忍!历代高僧一听“老子化胡”四个字,就肝火上升,一波接一波地犯嗔戒。


 

和尚们崇尚和平,他们的反击方式也很文艺。和尚们说,你们写同人?好啊!我们也写!看谁的影响力大!


先是东晋(或着刘宋时期伪称)的一位佛教大手,写了一部《大灌顶经》,里面开了一个脑洞:

佛语阿难葬法无数。吾今当为略说少事。示现未来诸众生也。我此国土水葬火葬。塔冢之葬其事有三。阎浮界内有震旦国。我遣三圣在中化导。人民慈哀礼义具足。上下相率无逆忤者。


你不是说老子去天竺传的佛教吗?那我就反着写,是佛祖早早就派了三圣来震旦(即中国)护法传教!


道教的反击也很快。刘宋末年,一个顾欢的道士发表了《夷夏论》,劈头就是一句:


寻二教之源,故两标经句。道经云:「老子入关之天竺维卫国,国王夫人名曰净妙,老子因其昼寝,乘日精入净妙口中,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时,剖左腋而生,坠地即行七步,于是佛道兴焉。」此出《玄妙内篇》。


这个《玄妙内篇》,估计是《老子化胡经》的另外一个版本,绘声绘色地把释迦出生的故事,加了一个老子投胎的前缀,添加了好多细节。


顾欢借此宣称,佛、道同源,而道是源头。中国人学什么佛法啊,正根就在中原。

这篇同人一出,佛教界立刻炸了毛。各位高僧纷纷撰文予以反驳,更有一代同人大手站出来,把《大灌顶经》“三圣东来”的设定又发挥了一下,写成了一部《清净行法经》。


这《清净行法经》是这么说的:


佛遗三弟子震旦教化。儒童菩萨彼称孔丘,光净菩萨彼云颜回,摩诃迦叶彼称老子。须那经云。吾入灭千载之后。教流于东土。王及人民。奉戒修善者众。


这次的反击比《大灌顶经》要更犀利,脑洞更大:


什么老子化胡,我告诉你,你们引以为豪的老子、孔子、颜回,其实都是咱家菩萨转世,是佛祖派来中原地。孔子前世是儒童菩萨,颜回是光净菩萨,有名有姓。


至于老子,前世乃是迦叶,是如来的弟子。所以道士见和尚,自动矮一辈!


这个影响颇大,据说在溧水县之南七十五里处,相传有儒童寺,本为孔子祠,后来就因为这个传说,给改了。

儒家欲哭无泪,你们两家打架,我真是躺着也中枪啊……

从《清净行法经》开始,佛家的同人创作一发不可收拾,朝着玄幻小说的路子一去不回。

随便摘录几段哈。


《涅槃经》有云:“三皇、五帝、孔、李、周、庄,皆是菩萨化身。

这是横扫了人界的大贤,有一个算一个,全是西天菩萨化身。

《须弥图经》有云:“宝应声菩萨化为伏羲,吉祥菩萨化作女娲,儒童化作孔丘,迦叶化为李老。”

这个设定的脑洞更是突破天际,连女娲伏羲这种神祇,都成了佛家座下菩萨转世。

除了这些OOC同人,也有从侧面予以烘托的作品:

比如梁代的慧皎,写过一部 《高僧传》,里面记载了一个王浮和帛远的小同人:有一个叫李通的人,死而复活,说在阴间走了一圈,看到帛远在给阎罗王讲楞严经,而王浮却被锁械起来,向帛远忏悔自己“作老子化胡经以诬谤佛法”的恶行。

在往下来,和尚们出的同人文就更传奇了。

有一本《周书异记》,讲的是周昭王在位的时候,忽然天降异象。周昭王一算,是西方有贤人出世,早晚会来中土,于是立碑铭记。他感应到的异象,正是释迦牟尼出世。


这部《周书异记》看似温和,其实暗藏了一个逻辑陷阱。周昭王比老子出生的年代早得多,释迦牟尼既然在此时出世,自然比老子要生得早。老子化胡,也就不攻自破了。


可是和尚们犹嫌不够直接,很快在《周书异记》的基础上出炉了一部同人的同人——《汉法本内传》。


这本《汉法本内传》可以说是集同人YY之大成,开头就讲了一个很传奇的故事。


话说汉明帝忽然心有所感,派人去迎回来佛家的四十二章经,安置在白马寺,又请来一个叫摩腾的高僧说法。结果这个举措,惹出了五岳十八山观太上三洞的诸多道家弟子,声称这是邪教,要跟和尚在白马寺斗法。
 
接下来的剧情,和车迟国差不多。六百九十人的道士,拿了灵宝真文太上玉诀三元符录等五百九十卷,置于西坛;又把茅成子许成子黄子老子等二十七家子书有百三十五卷,放在中坛。摩腾大师只把佛舍利和经像放在东坛。


道士们说,如果道经火焚不坏,则道家是真。结果一把火烧过去,道教经典登时灰飞烟灭。围观群众大惊失色,纷纷称赞佛法无边,于是……

时佛舍利光明五色。直上空中旋环如盖。遍覆大众映蔽日光。摩腾法师踊身高飞。坐卧空中广现神变。于时天雨宝花在佛僧上。又闻天乐感动人情。大众感悦叹未曾有。皆绕法兰请说法要。


 
这故事破绽不少,比如汉明帝时连五斗米教都没有呢,哪来的那么多道士和典籍?


不过这个故事的画面感挺强,于是流传颇广。后来唐太宗李世民路过白马寺,还看见里面有个焚经台,还吟诗一首:


门径萧萧长绿苔,一回登此一徘徊。

青牛漫说函关去,白马亲从印土来。

确实是非凭烈焰,要分真伪筑高台。

春风也解嫌狼藉,吹尽当年道教灰。


有一次,北魏孝明帝召集了一个叫姜斌的道士和法师昙谟,讨论老子化胡。姜斌手里有另外一部同人作品,叫做《老君开天经》,两边就开始辩论起来了。这段聊天记录,现在还保存着:


帝曰。佛与老子同时以不。
姜斌曰。老子西入化胡。佛时以充侍者。明是同时。
法师曰。何以知之
斌曰。案老子开天经。是以得知
法师曰。老子当周何王几年而生。周何王几年西入
斌曰。当周定王即位三年乙卯之岁。于楚国陈郡苦县厉乡曲仁里。九月十四日夜子时生。至周简王四年丁丑岁。事周为守藏吏。简王十三年迁为太史。至敬王元年庚辰岁。年八十五。见周德凌迟遂与函关令尹喜西入化胡。斯足明。
法师曰。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。穆王五十三年二月十五日灭度。计入涅槃后经三百四十五年始到定王三年老子方生。生已年八十五。至敬王元年。凡经四百二十五年。始与尹喜西遁。据此年载悬殊。无乃谬乎


这算是一次比较理性的辩论,不过两边引用的都是伪书伪经。姜斌引《老君开天经》、昙谟引《周天异记》、《汉法本内传》。两边都是同人,就无所谓谁是官方了……

老子化胡这个话题太过热闹,后来连萧衍都来起哄,以天子身份给佛教发了个糖。

旧事老子宗尚符图。穷讨根源有同妄作。(梁武)帝乃躬运神笔下诏舍道文曰:“……老子、周公、孔子等,虽是如来弟子,而化迹既邪,止是世间之善,不能革凡成圣。”


当然,在佛教埋头创作同人的同时,道教也没闲着,开印了大量同人作品,故事层出不穷。

有一部叫《老子消冰经》的书,里面讲了一个十分重口的故事:


老子对尹喜说:你要学道,就得先去五情:一父母。二妻子。三情色。四财宝。五官爵。尹喜回家里,杀了七个亲人,提着他们的脑袋去见老子。老子笑着说:我是在考验你而已啦,没让你干这么狠的事。尹喜低头一看,原来七个人头化为佛家七宝,七具尸体化为七只禽类。回家一看,七个亲人还活着。


这本同人吧……我实在看不出这是在谤佛还是在谤道,到底黑的是哪边,搞不清楚,说不定是个看热闹不怕事的反串黑!


还有一本《造立天地记》更痛快,说老子化胡,胡王不服,直接被老子打杀了……

 
至于争论的本源《老子化胡经》,王浮只写了一卷,到了元代时已经增至十卷,中间不断有作者添加作料,构想越发宏大,堪称玄幻小说。


比如第十卷,十分详细地阐述了老君的一十六变:

一变之时。生在南方亦如火。出胎堕地能独坐。合口诵经声琐琐。眼中泪出珠子[石*果]。父母世间惊怪我。复畏寒冻来结果。身著天衣谁知我

…………

四变之时。生在东方身青。出胎堕地能瞳舂。合口诵经声雍雍。白日母抱夜乘龙。昆仑山上或西东。上天入地登虚空。仙人侍从数万重。当此之时神气通。
…………

十六变之时。生在蒲林号有遮。大富长者树提阇。有一手巾像龙蛇。遣风吹去到王家。国王得之大叹吒。兴兵动众来向家。离舍百里见莲花。国有审看一月夜。王心恶之欲破家。忽然变化白净舍。出家求道号释迦


这十六变讲述了老子从老聃变成释迦牟尼的过程,非常复杂而华丽。道士们的心情很明白:你们编故事,我们也编,看谁编得精彩!


道、释两家为这事撕逼了很久,互相写了许多同人文,然后他们发现一件事:其实分输赢很简单,只要搞定皇上就成了。

梁武帝当政,老子就成了如来的弟子;到了北魏太武帝、北周武帝手里,释迦就是老子弟子。宗教意识形态,最终还是要归结到政治上来。

于是到了唐显庆五年,和尚静泰、道士李荣拉拉扯扯,一起进了皇宫,当场辩论《老子化胡经》的真假。

这个李荣,是个非常有趣的人。他是唐初道士,而且是道士里少有的擅长辩论的高手,文思敏捷,嘴特别欠,“屡遭劲敌,仍参胜席”,尤其特别喜欢损和尚。有一次他跟一个叫法轨的矮和尚辩论。和尚做了一首诗嘲笑他:“姓李应须李,言荣又不荣。”李荣立刻接了下两句:“身长三尺半,头毛犹未生。” 后来兴善寺起火,佛像都被烧光,尊像荡尽。李荣却写了首诗:“道善何曾善,云兴遂不兴。如来烧亦尽,唯有一群僧’。这就有失厚道了,结果掉粉无数……

李荣的口才,在这场显庆年间老子化胡的辩论中没得到发挥,惜败给了静泰。这次失败影响巨大,“由是失厝,令还梓州。形色摧恧,声誉顿折。道士之望,唯指于荣,既其对论失言,举宗落采。”


道教士气大挫,佛教算是出了一口恶气。

后来到了天册万岁二年,福光寺的高僧慧澄正式上书,要求把《老子化胡经》禁毁。朝廷商量了一下,觉得证据不足,没有准许。


和尚们可没死心,不弄死这本经书,他们不肯干休。到了神龙元年,僧道两界终于再一次聚在皇宫,辩论《老子化胡经》真伪。


要知道,和尚要学因明学,从佛祖开始就讲究论辩之术,道士讲究清静自然,不倡巧言。两边对上嘴皮子,道家根本有输无胜。


于是道教大败亏输,朝廷下诏禁毁《老子化胡经》,从官方给定了性——不过这个没有得到认真执行。民间依旧故我,该撕就撕,该打就打,


这场漫长的同人战争还没完。

大家应该还记得,《射雕》、《神雕》里有一个重要的武林门派,叫全真教。

小说里的全真教是抗元义士,史实上却和元代统治者联系紧密。自从丘处机跟成吉思汗接触过之后,全真教发展十分迅猛。尤其是在尹志平的悉心发展下,到了元代初期,完全力压其他宗教,一门独大。


 

此时尹志平已去世,接替掌教之位的是他的师弟李志常。


李志常被大好形势冲昏了头脑,做了一个十分有挑衅的决定,刊行《太上混元上德皇帝明威化胡成佛经》和《老子八十一化图》,打算进一步打压佛教。

这个决定一出,佛教界直接就炸毛了。第一个跳出来的,是少林掌门福裕。他宣称要跟李志常一决胜负——不过和武侠小说里的华山论剑不同,这两位的决斗方式是辩论!而且是在蒙哥大汗御前辩论。


少林、全真两派掌门大战一场。福裕当面质疑,老子化胡典出何处?为什么中原未靖,他却要跑到天竺去传教?李志常却没有正面回答。蒙哥当时对全真一教独大有些不满,遂判定福裕胜出。《老子化胡经》要销毁,全真教侵占的佛家寺产也要归还。


不过李志常并没照章执行,全真教那会儿太牛逼,该干嘛还干嘛。


福裕咽不下这口气,又邀请了曹洞宗的宗师至温,要求在蒙哥御前进行第二次辩论。可惜李志常已于当年去世,缺席了这次辩论,释家不战而胜。不过这胜利不够理直气壮,全真教虽有损失,但根基未动。


李志常死去,接任者是张志敬。张志敬担任掌教后面临的第一个大挑战,就是第三次来自释门的挑战。


决斗在哈喇和林的万安宫举行,主持人忽必烈,裁判是姚枢。


这一次,释门可谓是精锐齐出,而且是禅、密两大宗派联手。除了少林掌门福裕之外,还集结了当时江湖上的诸多宗师,有那摩国师为首、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、河西国师、外五路僧、大理国师师、少林寺长老、五台山长老、圆福寺长老等300余人。


为了干掉《老子化胡经》,释门真是下足了力气。


而张志敬也带了教内高手十七人,前来应战。双方约定,谁输了,就要皈依对方法门。


开战之前,全真教气势如虹:“时先生每亮跃鹤列,蓝袍锦袖,攘臂争前。 ”


全真这边十七位高手原地站定,蓄势待发。不料释门这里,居然只派出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喇嘛。

 

这小喇嘛面对全真教的诸位高手,夷然不惧。辩论一开,他便朗声发问道:“老子留下的根本经文,是什么?” 全真教回答:“道德经。” 他又问:“还有没有别的根本经典?” 全真教回答:“就这一本。”


小喇嘛说:“那么《道德经》里提过老子化胡的事情吗?” 答:“没有。” 小喇嘛追问:“那你们的凭据在哪里?” 答:“我们汉地的典籍里有。” 小喇嘛连续追问哪里有提,全真教却答不上来。小喇嘛连连发问,引经据典,用《庄子》里的论据,来证明老子其实死于汉地,所谓“化胡”之说,除了《化胡经》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。


小喇嘛一人峙立,奇招迭出,全真教步步退缩,完全处于下风。其中一位道人逼急了,声言你们是在诽谤老子。你引用庄子来证明老子实死,却不知道庄子写的都是寓言,根本不能当证据。


这个破绽,露得太大,引得少林掌门也悍然出手:“哎?你们道家不是尊崇老庄吗?如果庄子的都不能当真,那你们道藏还能要吗?”

 

结果这一场辩论下来,全真教被那小喇嘛一人一嘴,打得大败亏输。十七位参与者被迫削发为僧,皈依佛门,颜面扫地。


帝问张真人曰:你心要持论否?张真人日。不敢持论。上曰:你每常说,道士之中多有通达禁咒方法,或入火不烧,或白日上升,或摄人返魂,或驱妖断鬼,或服气不老,或固精久视。如此方法,今日尽显出来。张真人并无酬答。时逼日没,阁中昏暗。帝曰:道士出言掠虚,即依前约,脱袍去冠,一时落发。

从此之后,全真教虽然仍旧存在,但风光不再,由盛转衰。


他们输得不冤。因为那一位小喇嘛,可不是寻常人。


他的本名叫洛追坚赞,不过还有另外一个为后世广为人知的名字——八思巴。他乃是萨迦五祖、一代帝师、蒙古新文的创制者。《神雕侠侣》里的金轮法王,即以他为原型。

 

当年光靠金轮法王的弟子霍都,就能压制整个全真教。张志敬一个三代弟子企图单挑金轮法王,结局可想而知。


这场失败,一是道士们的对手太强;二是因为元廷本来就有打压全真教之心。这次论辩,就跟现在的民生听证会似的,走走过场罢了,上头早就定下调调了。全真道教败得不冤枉。


(整个过程记录在《至元辨伪录》,虽然这是和尚写的,倾向性比较明显,不过还是记录下了详细的论辩过程,很有意思。


有人笑,就有人哭。最后,贴一首全真道士在这段失意时期写的《新水令:我在这门中》。作者不详,但这令写的超级超级超级萌,


原文很长,姑且摘一段:


【滚绣球】千家饭足可求,百袖衣不害羞,问什么破漫漫遮着皮肉,傲人间伯子公侯。我则待闲遥遥唱个道情,醉酸酸的打个稽首,抄化圣汤 仙酒。攀杖瓢钵便是俺的行头。我则待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无钱明日求,到大来散祖无忧。


真是又惨又萌呀。


不过“老子化胡”这一部同人,虽然屡遭禁毁,已成了一个固定的梗,不是行政命令可以彻底消灭的了。所以到了明代,很多神魔小说里还能看到这些固定桥段。尤其是《西游记》里,孙悟空大闹天宫时,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在一旁观战,是这么描写:


菩萨道:“你有什么兵器?”老君道:“有,有,有。”捋起衣袖,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,说道:“这件兵器,乃锟钢抟炼的,被我将还丹点成,养就一身灵气,善能变化,水火不侵,又能套诸物;一名金钢琢,又名金钢套。当年过函关,化胡为佛,甚是亏他,早晚最可防身。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。”


多亏《西游记》是一部神话小说,由着作者发挥。若是按照真实历史上道、释两家撕得那么凶残,太上老君敢当着观音面提这个事儿,观音怕是直接就翻脸一瓶子砸过去了。

 




 

一个猫奴的诞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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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诗人里,陆游不只是写诗数量最多——我是说诗人,乾隆不算——而且写猫诗也是最多的。从他的一系列咏猫诗里,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是怎样被猫驯服,从养猫人 一步步沦为猫奴和铲屎官……


《赠猫》其一

盐裹聘狸奴,常看戏座隅。 

时时醉薄荷,夜夜占氍毹。 

鼠穴功方列,鱼餐赏岂无。 

仍当立名字,唤作小於菟。 


(心路历程:买到一只萌喵,好开心,希望能帮我捉好多老鼠,干脆起名叫小老虎吧!)

 

《得猫於近村以雪儿名之戏为作诗》


似虎能缘木,如驹不伏辕。

但知空鼠穴,无意为鱼餐。

薄荷时时醉,氍毹夜夜温。

前生旧童子,伴我老山村。


(心路历程:听说喵捉老鼠都好厉害,而且也不贪吃鱼呢!)

 

《赠猫》其二

裹盐迎得小狸奴,尽护山房万卷书。 

惭愧家贫策勋薄,寒无毡坐食无鱼。

执鼠无功元不劾,一箪鱼饭以时来。 

看君终日常安卧,何事纷纷去又回? 


(心路历程:以后我们家的藏书,再也不用担心被老鼠啃坏啦。可惜家里穷,不能好好犒赏它。真是太惭愧了。)

 

《鼠屡败吾书偶得狸奴捕杀无虚日群鼠几空为赋》


服役无人自炷香,狸奴乃肯伴禅房。

昼眠共藉床敷软,夜坐同闻漏鼓长。

贾勇遂能空鼠穴,策勋何止履胡肠。

鱼飱虽薄真无愧,不向花间捕蝶忙。


(心路历程:大喵好棒!所有的老鼠都被跑了!而且大喵摸起来好软,抱在床上摸好舒服。它也不闹着吃鱼,也不闹着抓蝴蝶,工作态度令人感动呢!)

 

《赠粉鼻诗》:


连夕狸奴磔鼠频,怒髯噀血护残囷。

问渠何似朱门李,日饱鱼飱睡锦茵。


(心路历程:大喵还是在捉老鼠,可是似乎有些懈怠了呢?)

 

《二感》:


狸奴睡被中,鼠横若不闻。

残我架上书,祸乃及斯文。

乾鹊下屋檐,鸣噪不待晨。

但为得食计,何曾问行人。

惰得暖而安,饥得饱而驯,

汝计则善矣,我忧难具陈。


(心路历程:我特吗真是太天真了,稍微喂一点妙鲜包,你就原形毕露了!哎哎?说好的捉老鼠呢?怎么现在天天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!我操,我的书,我的藏书啊啊啊~~)

 

《嘲畜猫》 

甚矣翻盆暴,嗟君睡得成!

但思鱼餍足,不顾鼠纵横。

欲骋衔蝉快,先怜上树轻。

朐山在何许?此族最知名。 


(心路历程:喂喂,你不要太过分啊!不捉老鼠也就算了!整天闹着吃鱼我也忍了,不是睡觉就是出去爬树!回来连食盆斗踩翻!还得我收拾!从前的我实在太天真了!这种奸懒馋滑脾气顽劣的家伙,我一点都不想养了!)

 

《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》


其一

风卷江湖雨暗村,四山声作海涛翻。

溪柴火软蛮毡暖,我与狸奴不出门。


其二

僵卧孤村不自哀,尚思为国戍轮台。

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。


(心路历程:哎……仔细想想算了,养了这么久的喵,哪舍得撵走。你看现在大冷天的,又是风,又是雨,抱着我家的喵烤火,也挺好的。老鼠什么的,随便捉不捉啦,你怎么总能让人原谅呢~哎,世人只知道《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》的后一首,赞美我忧国忧民的情怀,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前面还有一首,不知道我是一边披着毯子烤火揉着猫,一边抒发爱国情怀……嘛,爱国爱猫,不矛盾!)


 

《独酌罢夜坐》 

不见麴生久,惠然相与娱。

安能论斗石,仅可具盘盂。

听雨蒙僧衲,挑灯拥地炉。

勿生孤寂念,道伴大狸奴。


(心路历程:大狸奴~~大狸奴~~大狸奴~~大狸奴~~有你就不孤单,基友不见就不见吧!大狸奴~~大狸奴~~大狸奴~~让我揉一下,揉一下~)

 


 

李白下馆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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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的酒品不太好,或者说太不好。他若是喝醉,连皇上都敢惹。

杜甫有一句写李白的名句:“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,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” 大部分人关注的往往是后面两句,觉得李白真是率性而活,狂放到连天子叫他都不去的地步。

其实前面两句,仔细琢磨一下也很有意思。你会发现,他之所以频频在长安酒家喝醉,实在是因为在玄宗一朝,官员下馆子、住旅馆的福利太好了。

唐代的量酒单位是小斗,一斗约合2000毫升。而且唐代没有蒸馏酒,酒精度数不高。这一斗酒,搁到现在,差不多就是六瓶普通装啤酒。李白的酒量,也就那么回事儿,半打下去就开始说胡话了。

那么这一斗酒值多少钱呢?李白自己的诗说:“金樽美酒斗十千。” 一斗是十贯,可真够贵的。开元二十八年,两京的一斛米才两百多文钱;天宝二年,市面上一匹突厥敦马是9550文。

换句话说,这一斗酒下去,一匹突厥敦马或者二十斛米就没了。也就李白这种人能喝得起,一斗酒能换来一百篇诗,把诗折成稿费差不多能把酒钱折完。

当然,这是把诗里的虚指实算了,真正的价格肯定不这么回事。但以长安之富庶,货产之丰富,李白下的这个馆子,即使不到一斗酒十千,相信价格也便宜不到哪里去。

不过李白不用愁,他此时的身份不是平民,而是待诏翰林,官至六品,是天子的近侍之臣。他无论是下馆子还是出去旅游,都不必太为钱财担忧。

开元十八年二月,唐玄宗感觉“国家富庶,公务趋简”,专门下达了一则圣谕,许百官于春月旬休时,得自选胜地,自行宴乐。该月十八日,自宰相至员外郎,凡十二筵,各赐钱五千缗。

玄宗可真是大手笔,缗就是贯,一贯等于1000文钱,在那个时代能买三百多头波斯公骆驼,是笔大钱。文武百官可以放春假,随便去哪玩,吃喝反正有国家给买单,帐篷车马什么的,国家包了。

后来这事成了惯例,官员们“每旬暇日寻胜地宴乐,仍赐钱”。这种团队建设和聚餐,都是国家先把钱拨下去,使劲花,不用实报实销。哪怕是安史之乱后,唐肃宗还下诏“自宰相至各省奏事官员,各得赐钱五百贯文至一百贯文不等,朝廷委派度支于每节前五日支付,永为常式”。至于这钱你是下馆子还是召妓,随便你。

盛唐年间的饭店 旅店业非常发达,遍布全国。行人云游全国不必带刀。因为治安很好;也不必带粮食,沿途物资供应很丰富。行人只要带够了钱结账,就成了。酒馆饭馆乃至旅馆提供的服务非常丰富:住宿、酒食、玩乐、寄放物品、租赁牲口、洗浴等细致服务,甚至你在店里去世,人家还会帮忙治丧,十分方便。

假设一下,李白在长安当了官。从此每旬快到假期时,官府会先派人来,给你发个几百贯在手里。然后李白可以任选一处美景,带着家眷好友高高兴兴出发,半路看到新丰的某处小店不错,欣然进去。先点两坛著名的新丰酒、一份金斋鱼脍、几份含风鲊、一大碗驼蹄羹,最后再上一盘肥油满满的升平灸(烤羊肉加鹿舌),大快朵颐。酒足饭饱之后,叫来一个胡人戏班子听听曲儿,再在温泉里泡上一番,泡得太舒服了,决定开几个房,好好睡一觉。临睡前叮嘱店家,明天一早先把骡马准备好。

种种消费,朝廷已经预先拨下费用,根本不需要讨要发票,方便得很。

朝廷之所以这么干,是因为金融技术落后。官员出行时,除了驿站可以免费使用,肯定还有需要私人掏钱的场合。可古代没有发票,所以朝廷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——提前发钱。

没法做到凭票报销,干脆提前发钱算了。其实这种制度弊端很大,一来无法监控费用,二来造成了极大的浪费。

你看李白就习惯花钱大手大脚,没有省钱概念。后来他去扬州、南京一带游玩,天天吃喝玩乐,“不逾一年,散金三十余万,有落魄公子,悉皆济之”,结果“归来无产业,生事如转蓬。一朝狐裘敝,百镒黄金空。弹剑徒激昂,出门悲路穷”……

每次读史到这,我都心生感慨。。这就是被任性的财务制度惯坏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历—史——与——现——实——的——分——割——线———

历史讲完了,说说现实吧。

这里做个广告,上过班的人一看就知道,很实用。

现在,上班族招待客户吃个饭,加班叫个外卖,都是自己花了钱,然后开了发票回公司报销。当老板的,还是不知道员工在外面招待到底花了多少钱,财务监管很难做,当然不排除有这样的员工,把公司“招待费”当做自己的小金库,不仅客户,连自己吃喝玩乐的账都记在公司上,甚至通过这个慢慢累积自己的“灰色收入”;而当员工的呢,公司签约的协议餐厅选来选去,吃来吃去就这几家,每次回公司,还要一边贴发票,一边努力回想哪天跟谁在哪里吃了多少钱,一项项上传财务流程平台,或填报销单子。

现在有个管理招待费的神器!这个神器叫商企通,由美团-大众点评推出,对老板来说,不仅可以让招待费成本比原先节省20%,招待明细也能一目了然,这个神器可以追溯员工的餐饮招待行为,明细账目流水,准确记录正当消费的费用,帮助老板实现财务透明,有效管控“招待费”。而对员工来说呢用商企通支付就能够一次性完成支付—报销等流程,免去了回公司后还需要回忆自己在哪跟谁消费了多少钱,并在报销系统内一笔笔上传消费费用的麻烦。

商企通不仅仅适用于商务餐饮招待,还比如对客户的休闲娱乐消费招待、公司团队建设午餐、晚上加班叫个外卖等,凡是属于企业招待费范畴的项目都可使用美团-大众点评商企通。这样一来,明目众多的商务消费活动都能得到有效管理,也利于预算控制和合规内控。

话说如果唐代有商企通,李白也不能这么痛快地公款“斗酒”,尽兴地“诗篇”了……说不定只能打油一首,以示痛心:

发票令心焦,片片层叠如积雪,只恨日光融不消。
五斗米折腰,行行填表谋稻粱,回款不及双泪浇;
薪俸未称高,所争不过锱铢事,半日忙碌才七八刀;
真不是傲娇,不为添香招红袖,惟求单据可外包。

 

马小烦的2015年书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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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书单,是马小烦在2015年最喜欢读的十本书。


不,准确点说,是马小烦最喜欢让爹妈在2015年读给他听的十本绘本。


关于这份书单,有三点说明:


一,小孩子率性而直爽,全无成人的腹黑和世故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完全遵从本心。所以这份书单非常纯粹,完全是他自己发自内心的选择,不掺杂任何利益输送。而且他非常喜新厌旧,2015年的书单和2014年截然不同。


二,这个阶段的孩子,兴趣点和成人完全不同,名单里有些书我读起来索然无味,怎么也想不明白哪儿好,但是马小烦却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大人讲;有些书我觉得精妙得很,充满趣味,而马小烦的回答只有一个动作:撕拉~~~


三  这份书单,其实是马小烦和他父母共同的书单,需要父母在床边和游戏室里,耐心地讲给他听。父母讲故事的质量,和孩子对书的兴趣有着直接关系,有时候需要牺牲一点羞耻……


排名不分先后。


《Go away Big Green Monster》


神奇的洞洞书,马小烦逐渐会说话的时候很讨厌英文绘本,这本书却是个例外。大概是因为GO away这个单词足够铿锵有力,能带来对抗怪物的勇气吧。小孩子胆量都很小,这本书可以有效地降低他对怪物的恐惧。


但是这本书也有副作用,现在他在被爸爸壁咚的时候也会一声断喝:”GO AWAY,PAPA!”

 

《小猫当当》


这套书极有魔性,我先后推荐给几个朋友,他们的孩子无一例外,全都超级喜欢。这本书情节非常简单,就是小猫当当和朋友们的日常生活,隐含了许多规则在里头,对孩子的生活习惯影响很大。难得的是,那些故事没有说教,也没打算塑造一个完美形象,更接地气。


作为我的孩子,马小烦最喜欢的是《欢迎来鬼村》那一册。在短短时间内,马小烦可以娴熟辨认出“骷髅鬼”、“艺妓鬼”、“雨伞鬼”、“三眼小鬼”、“蘑菇鬼”等十几个鬼种,并乐此不疲地追问我:爸爸,你是什么鬼!”

 

《轱辘轱辘转》


马小烦对交通工具的热爱真是让人咂舌,热衷于辨认各种汽车。可是关于汽车的书特别不耐讲,往往十几页就讲完了,消耗太大。所幸我媳妇弄到了这本书。


这本书非常有讲头,64页里有几百种交通工具,除了常见的汽车种类之外,还有一大堆什么蜡笔车、酸黄瓜车、香肠车(一看就是德国人写的),堪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。


自从有了这本书,马小烦从来没能一次辨认完过。车辆太多了,认到一半他就睡着了,不错!

 

《不吃糖,不许吃蔬菜》


这是一本很狡猾的绘本,每一本标题都是反话,故意拧着干。七绕八绕,有逆反心理的小孩子稀里糊涂地就照做了。这纯粹就是用大人的狡黠技巧来欺负单纯的小孩子嘛。


看了这本书,马小烦从此对只能吃糖的小朋友抱有深深的同情。


 

《十四只老鼠系列》

14只老鼠组成的大家庭的生活图景,有种静谧细腻的美。马小烦特别喜欢《去赏月》的描写:“夕阳染红了远山,染红了森林,染红了大家的脸庞。”


很美的绘本,即使大人去看,也能体会到其中淡淡的美好。日本的绘本风格和其他国家不一样,总带着点轻温馨的细腻。

 

《可爱的鼠小弟系列》


略带夸张的故事,甚至还略有灰色。我本以为这种东西不够童趣,但没想到,马小烦居然很喜欢,反复要读,还指着一个个角色问我是什么。


这是一个有趣的启示,我们大人有一个毛病,太容易自以为是,总觉得一样东西必须足够“儿童”,小孩子才会喜欢。其实孩子的欣赏能力比我们要广泛得多,风格可以变得更多一边,他们会懂。

 

《我变成一只喷火龙了》


这是一本情绪管理的绘本,讲的是一个孩子一生气就变成喷火龙,到处喷火破坏东西。马小烦对这本书是又害怕又喜欢,害怕的是自己最后也变成一只喷火龙了,喜欢的是喷火龙的威力如此之大,简直帅呆了!

对大人也很方便,我们在表达愤怒的时候,不再说“爸爸生气了”、“妈妈不高兴了”这样简单粗暴的话,而是眉头一皱,说我们变成喷火龙了。马小烦立刻就准确捕捉到父母的情绪。


当然,听不听,那是另外一回事了……

 

《就是找不到》


以前马小烦小点的时候,喜欢一套《I SPY》的图书,都是从杂乱无章的一堆东西中找出想要的物品,这套《就是找不到》就是《I SPY》的升级版,场景更大,东西更多,当然难度也越大。有的东西我们找半天也没找不到……


马小烦可喜欢这套了,非得全部找到才肯罢休。即使他现在已把每件东西的位置背得滚瓜烂熟,可还是乐此不疲。这对于他辨认和记忆各种物品的名字,有极大的好处。有时候他走在街上,指着一样东西脱口叫出名字,连我都很惊讶。


(小声)这套书对大人来说,还有一个隐秘的好处……别的书,你要费尽唇舌一页一页讲,这套书你打开来,就可以让他自己去找,你可以专心刷微博了。

 

《米米系列》


这套和小猫当当性质差不多,也是日常生活的细节故事,不过更注重于小孩子碰到事情的各种反应和互动。比如有一本讲米米如何学坐马桶的过程,完全是从孩子的心态去描写。马小烦学会坐马桶,此书居功至伟。

 

《But not the Hippopotamus》


作者用简单的BUT NOT THE...的句式写了一个故事,一个河马渴望朋友的故事,就算是大人,看到最后河马激动地喊出“BUT YES THE HIPPOPOTAMUS”的句子也会热血沸腾的。这本书应该算是我和马小烦共同的推荐。


 

特别版:


本冰同学送了我一套《婴儿量子物理学》,名字一听就好厉害。

 没过几天,我就看到扎克伯格发了一张亲子照,才知道本冰女王用心良苦啊!

 




 

2016新年寄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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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前216年


秦始皇宣布,“使黔首自实田”。老百姓需要自己申报所占耕地面积、产量和家中人丁。官府会据此计算缴纳税额,并登记造册。这个举措影响非常深远,接下来历代王朝的税法结构,都是以此为基础衍生而成。


就在同一年,秦始皇轻车简从来到咸阳,结果在兰池遭遇了一伙盗匪。幸亏卫队力战不退,秦始皇才得以死里逃生。秦军在咸阳附近大索二十日,却没有任何结果。这次刺杀事件的凶险程度,还在博浪沙之上。可是因为没有大V参与,知名度并不高。这伙盗匪是什么动机,主使者为谁,成为了一个千古之谜。


公元216年


曹操从魏公变成了魏王,距离皇帝之位,仅仅一步之遥。天下人都在拭目以待,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,可是他却停下了脚步,终其一生也没迈出那一步。


他将南匈奴部族分为五部,分别安置在河北、山西等地,每部一帅,另设司马进行监督。从这时起,曹魏北方再无后顾之忧,但同时也为五胡乱华埋下了一个隐患。


公元1016年


大宋安抚使曹克明、都监杨守珍进攻广西安化蛮,酋帅蒙承贵归顺请降,从此不复为边患。


与此同时,崭露头角的唃厮啰带兵进攻伏羌寨,知秦州曹玮带兵救援,双方一场恶战。结果唃厮啰不敌而走,败退二十余里,阵亡千余人。不知是不是这场战争改变了唃厮啰的想法,后来他统一河湟地区,选择了“联宋抗夏”的基本国策,深刻地影响了区域政治态势。


公元1916年


这一年,袁世凯忙碌于人生最后一件大事——复辟帝制,想迈出曹操没迈出的那一步。可是时代已经不同了,他自己信心十足,却没料到落得举国声讨、众叛亲离。袁世凯在忧惧之下病故,各路军阀开始割据混战。


同时在这一年,《时事新报》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学流派——黑幕小说,宣称专门刊登社会各界的丑恶现象,予以揭露和抨击,借以点醒世人。可是刊登的文章标题多是“风流、“秘史”、“艳质”、“私娼”、“凄情”、“奇案等关键词,引诱读者去看,可谓标题党之典范、地摊法制文学之先河。


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之间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。有些事件籍籍无名,却影响深远;有些赫赫有名,却无足轻重。后世经眼一看,无非是缘起缘灭,此起彼伏。然而正是这些深深浅浅的浪花翻卷,汇聚成了一条历史长河,一直流淌至今。


现在时间到了2016年,并没什么特别要叮嘱大家的,就是提个醒。我们生活在历史之中,翻腾着大小不一的浪花。千言万语,千头万绪,千思万想,落到实处无非是四个字:


好好活着。






 

马小烦与恶魔裤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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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小烦特别不喜欢穿裤子。尤其是到了冬天,左一条,右一条,要穿好几次。那些裤子像章鱼一样缠在两条腿上,又重又累赘,跑都跑不快。


可是,爸爸妈妈就像是被恶魔控制了一样,每天早上,他们都把马小烦恶狠狠地按在床上。爸爸力气大,双手钳住他的双手,妈妈趁机抓住他的两条腿,凶残地塞进裤管里。一件一件邪恶的裤子套上来,马小烦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。他拼命踢腿,可是没有用;拼命哭泣,可是也没有用。要一直到晚上洗澡前,才会恢复自由。


平日温柔亲切的爸爸妈妈,怎么一拿起裤子,就会变成凶巴巴呢?


马小烦在幼儿园里问黄小乖,黄小乖是个听话的小姑娘,从来不觉得穿裤子有多难。马小烦在游乐场问邵小城,邵小城叼着烟卷一样的口香糖,望着远方。他说电视上的主角都是这样思考问题,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
马小烦没办法,他翻了很多绘本,看了许多动画片,终于想出了答案。这些裤子,一定是恶魔变的!它们自己没有力量套在烦烦的腿上,所以就控制了爸爸妈妈的精神,为它们服务。


可是,要怎样才能打败这些恶魔?


这一天,马小烦早早上床假装睡着。等到夜深人静,他悄悄爬下床去。此时房间里一片漆黑,只有外面微微的月光照进来。他看到,那几条裤子,正趴在不远处椅子上,一动不动,应该也睡着了。


你看,那条蓝棕色的绒线秋裤趴在最下面,裤腰起伏,睡得正香;呢子面的棉裤斜靠在椅腿上,咧着两个大大的漆黑裤管,呼噜呼噜作着美梦;绣着小熊的布单裤打成一个对折,搭在椅背上,还翘起一条腿。


马小烦拿出准备好的晾衣架,把这些睡着的恶魔一个一个拎起来,然后学妈妈的样子,用一根长长的晾衣杆把它们全挂在阳台上。


这时候,夜风吹了过来,晾衣架们吱呀吱呀地响起来。马小烦抬头一看,那些恶魔裤子全都苏醒过来!它们悬浮在半空,随着风吹飘飘荡荡,张牙舞爪。那一个个敞开的裤管和裤裆,似乎在对马小烦说:“我们现在就要让你穿上!”


马小烦吓坏了,想要逃回到屋子里去。可是他跑到一半,停住了脚步。如果就这样逃走了,恶魔裤子会更加嚣张,每天早上爸爸妈妈还是会被控制精神。


马小烦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童话:一只叫孙悟空的猴子,为了打败妖怪,钻进它的肚子里折跟斗。于是他鼓起勇气回到阳台,仰起头大声喊道:“我不怕你们!” 毅然把裤子恶魔从晾衣架上摘下来,把双腿勇敢地踩进它们的裤管,一件一件套上去。


第二天早上,爸爸妈妈掀开被子一看,咦?马小烦自己已经把裤子穿好了,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笑容。马小烦恍然大悟,只要自己勇敢地与恶魔裤子做斗争,爸爸妈妈就不会被控制,表情会和平时一样亲切。


从那以后,马小烦再也没因为穿裤子哭过。每天早上,他都咬住嘴唇,皱着眉头,用力伸直两条腿,依序探进裤管,一次都没有穿错。


为了保护爸爸妈妈,让他们一直露出笑容,马小烦必须一直与恶魔裤子斗争。


马小烦只把这个秘密告诉黄小乖。虽然她不太理解,可她觉得说着这些话的马小烦帅极了。




 

小美人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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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前在大海里住着一条小美人鱼,她有一副美妙的歌喉。她唱歌的时候,就连海胆和鮟鱇鱼都会如痴如醉。


有一天,小美人鱼为了寻找新的灵感,浮出到海面上,恰好赶上一场猛烈的风暴。风可真大呀,把成吨的海水吹上半空,再变成雨浇下来;浪也真高呀,好像是一排排摩天大楼坍塌下来


小美人鱼看到一条大船在风暴中摇摆,一会功夫,就被巨浪拍翻了。小美人鱼凑近,看到一个英俊的男子正在甲板上挣扎。小美人鱼被他的面孔所打动,便潜入船中把他救上岸。原来他是一位王子,乘坐自家商船前来巡游,结果却不幸赶上这场灾难。


王子醒来之后,向小美人鱼表示感谢,邀请她回到皇宫去参加宴会。小美人鱼本来想答应,可一低头,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是鱼尾,无法在陆地行走,只能郁闷地拒绝。


小美人鱼回到海里之后,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位王子。可是,要怎么样才能和他在一起呢?


小美人鱼想啊想啊,始终想不出办法。于是她潜入到海底的最深处,那里住着一位人鱼巫婆。也许她能够给出一点建议。巫婆听了小美人鱼的请求,沉思片刻,说你必须劈腿,才能得到王子的真爱。


小美女鱼接受了手术,变出两条漂亮修长的大腿。


当她改造完成之后,立刻登上陆地,来到王子居住的王宫。小美人鱼迈着步子,强忍着痛苦,一边放声歌唱一边走向王子。王子从歌声中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,邀请她一起共舞。


这时一位穿着袈裟的和尚拦在他们中间,向王子口宣佛号:“阿弥陀佛,此女乃是妖怪所化,施主不要被美色迷惑,失了元阳。”小美人鱼大为恼怒,她吃了这么多苦头,怎么可以在最后关头失败。


可这个叫法海的和尚非常顽固,甚至还威胁说要把她收了。小美人鱼大怒,回到海里召集了人鱼一族的兄弟姐妹,掀起滔天巨浪,要把皇宫淹没。


面对这危急的局面,王子对法海说,您怎么证明她是妖怪呢?法海说很简单,您可以请她喝雄黄酒,她就会现出原形。王子拿来雄黄酒,拿给小美人鱼喝了一杯,结果什么都没发生。法海脸色有点变了,又说你去摸她的七寸之处,必是要害。王子去摸了,也没发生任何事。法海想了想,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,只要设法把她镇在伦敦塔下,就会现出原形。


王子邀请小美人鱼进入伦敦塔内。她不知是计,一进入塔内,法海立刻念诵佛经,把宏大无边的佛法接引到塔内。小美人鱼无法承受,瘫软在地上,很快两条大腿重新合拢成一条鱼尾,变回到原来的样子。


王子问法海,这是妖怪的原形吗?法海却一脸惊疑:“怎么……不是蛇吗?”再仔细一看,慌忙口宣佛号:“阿弥陀佛,老僧认错人了……” 转身便走。


没有了法海的阻挠,从此王子和小美人鱼过着快乐的生活。只是小美人鱼在伦敦塔内留下了后遗症,时不时要劈个腿,但在真爱面前,这些都不是事儿。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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